第九十四章 基調(1 / 2)

唐朝工科生 鯊魚禪師 2163 字 2020-12-24

「相公,德州諸事,便是如此。如今各州縣皆已嚴防,以待不測。只是,這個關永河不可等閑視之,若論行伍經驗,較之本地府兵,還要強上許多。德州諸地刀客,上溯二代,多有悍卒,如今當打之年者,漠南漠北,遼東遼西,口內口外,皆有留過聲名。」

整個大唐口碑最好的兩種無組織但有活力的社會團體,一種就是河北刀客,另外一種,就是江南劍客。兩者誕生的原因也很簡單,最開始肯定都是失地,或者家族破敗,但又有一定的積蓄,加上曾經也有一些祖輩人脈,就能夠通過販賣自己的武力來換取生存資源。

在動盪的年代中,這種群體的誕生是自然而然的,人們有這個需求,於是就誕生了這樣的群體。只是他們又畢竟是「弱勢群體」,無法形成組織,即便形成了,也會先被軍閥後被中央政府鎮壓。

「俠以武犯禁」,這是鐵律。

一般正常來說,到了大唐這種大一統的時代,這種「弱勢群體」就會失去活力,逐漸消磨在了社會的勞動生產中。耕地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去砍人?

只是貞觀朝的變化實在是出了想象,它的社會的確是趨於穩定的,但是經濟活動卻是相當的「動盪」。

經濟交流的地域范圍幾乎是拓展了數倍,哪怕是絲路,也不再是一小撮權貴或者冒險者的游戲,它是可以下放到一般州縣商幫、行會、家族的。經濟活動,以及長距離的商品貿易,延續了「俠」的生命力。

於是河北刀客,江南劍客,都以「游俠」的形式留存了下來。他們並非是固定地在一個地方生存,而是幾個地方,乃至幾個國家周轉。

人生觀價值觀,毫無疑問已經沖破了曾經的「地方限制」,原本的地方「傳統」,是無法再繼續約束這種人。

王祖賢籌辦鏢局時候,原本想的也還是簡單,給老弟兄留一條後路。永業田不夠開銷,還能繼續賣點武力給願意掏錢的不是?

而他們這些見多識廣,又屢次參與大戰的「民間武裝」,又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賣身給哪家商賈,哪怕是賣身為奴給權貴,也得挑挑這個權貴的成色。

同樣是國公,柴紹和張公謹能是一回事嗎?

同樣是男爵,6德明一個糟老頭,和張德這個「青蔥少年」能是一回事嗎?

開拓眼界之後的「游俠」,他們個人的主觀意志越來越受自我意識的操控,情不自禁地會藐視「權威」。而和他們歷朝歷代的前輩們不同,歷朝歷代的前輩們,最高理想,也就是「貨賣帝王家」,到他們這里,自己賣不賣不重要,重要的是攢下本錢,培養一代兩代人,自然而然能夠跟著某些自己依附的權貴整體上升。

只是這個過程,毫無疑問變數無窮,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堅強意志就會形成堅定不移的一條坦途。

「上呈而來的河北官報,說此人也算是忠義之家?」

「關永河行五,早年人稱將陵關五郎,有四個兄長,跟契丹人爭奪幽州田畝而亡。」

只說爭奪,薛大鼎也是拿捏很到位的,因為早年官方從來沒有說要消滅契丹人,但是鼓勵民間擠壓契丹諸部的生存空間,是顯而易見的。

契丹人真正從滄州北部地區消失身影,都要到李客師從幽州都督位子上下來。再到後來朝廷財政寬裕,才有了契丹十部滅亡八個的軍事行動。

按照朝廷的估計,一代人之內,就能徹底清除契丹在遼河流域的存在,兩代人之後,契丹就只是史書上的兩個字。

只是毫無疑問的,想要讓一個民族成為歷史,並沒有那么容易。

即便是現在,漠南漠北,依然有著突厥的遺存影響力。若非安北都護府大都護是個相當暴躁的悍將,僅僅是梳理漠北意識,就要填進去三五年的稅賦。漠北這種地界,張公謹遠沒有尉遲恭來得好用,而且尉遲恭威名在外,較之張公謹這種「蹭經驗」達人,是全然不同的。

「難怪能在德州有恁多田畝種棉。」

馬周微微點頭,但又問了一句薛大鼎,「此人在河北江湖中,頗有名聲?」

「算是比較考前的,德州的鏢客出去,多有報『德州關老五』的名頭。在江湖中,還算好用。便是到范陽,也是認的。」

「噢?」

有些訝異的馬周眉頭微皺,原本按照歷朝歷代的慣例經驗,河北刀客的存在感應該在大唐開國二十年之後就會趨於消亡。只是毫無疑問的,社會的經濟活動,需要他們這些民間武裝力量。

便是現在的遼東,隨處可見抱劍持刀操持奇怪口音的外鄉人。這些人,大多都來自河北、山東、江淮等地。收入比一般人高得多,武力值也是如此。可朝廷在遼東,有時候還會招募一些「勇士」「民壯」,用以維持治安。

對付高句麗余孽,總不能一直用牛刀狂捅,正規軍跟菜雞打久了,也會廢。

馬周思量了一會兒,用詢問的語氣問薛大鼎:「對關老五,是招是撫?」

「各有利弊啊。」

一聲感慨,道出了薛大鼎的復雜心態。

滄州是在他手上興旺達的,固然背地里的勾當多不勝數,但外人看來,他薛大鼎就是有「經濟之才」,否則怎么會調他去中央?

想鄭穗本,不也是在馬周麾下混飯?當然鄭穗本現在境界高了,暫時不出仕,「以待天下有變」時候,再跳出來,當然什么時候「變」,鄭穗本也沒譜。不過他和薛大鼎不同,他鄭氏有女郎在狗窩里,就算不做官,日子也不會比朝廷大員差多少。

「陛下在側,還是鎮殺了好。」

在馬周下的諸多幕僚,有人開口如此說道。

道理是對的,但馬周不可能現在就做出決斷,畢竟德州的事情,不是殺一通就了賬拉倒。到時候繼續按照現在的政策方針,去抽棉賦,去強行用官方定價「掠奪」棉花利潤,沒有關老五,也會有馬老五。

「殺肯定是要殺的,但……只誅惡。」

薛大鼎小心地提了個意見,馬周依然是思索的模樣,但微微點頭,顯然認可了一個觀點。

那就是殺。

不殺人就去安撫,毫無意義,只會讓人「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