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1 / 2)

</br>傍晚打過放學鈴,黎雨沒來學校,衛清便去找衛懷行跟陸欣。剛到門口,就碰到陸欣出來,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衛清問她:「我哥呢?」

陸欣說:「他今天沒來。」

衛懷行沒來學校。

黎雨也沒來學校。

衛清感覺渾身的血一下沖到頭頂。

陸欣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

「走,」他從牙齒里咬出來幾個字,「去找他,黎雨跟他在一起。」

兩人一路打了許多電話給他們,但都無人接聽。他們先回家找,家里沒人。衛清按著額角,忽然想起來什么。

「我哥在外面有個房子。」他說著,狠狠捶了一下牆,「但我不知道在哪,我跟過他一次,被他發現了。他們肯定在那,他們肯定在那里。」

陸欣深呼吸著:「你先別急,我們再去黎雨家看看。」

兩人沖進黎雨家的白柵欄,正門仍然沒鎖,衛清惱得臉色都鐵青。

他們分頭上下樓找了一遍,仍然沒發現人。

陸欣扶著樓梯,手都在發抖:「我們報警吧。」

「報警?」衛清猛地看向她,「我哥怎么辦?」

「那黎雨又怎么辦?!」陸欣緊緊抓住扶梯,「萬一衛懷行真的傷害了她,我們還要包庇他嗎?!方赫不已經是個前車之鑒了嗎?」

兩人的吵架聲傳到樓上,黎雨被衛懷行捂著嘴,後背貼在他胸前,擠在衣櫃里。

衛懷行剛把她送回來,沒想到衛清跟陸欣後腳就到了。

「我不知道嗎?」樓下還在繼續吵,衛清聲音聽起來都在發顫,「當年他父母找上門來說如果方赫醒不過來,就讓我哥給他償命。我媽體面了一輩子的人,當眾給他們跪下去,如果方赫有個叄長兩他們肯定不包庇我哥。可他最後醒來了,我哥不會殺人的,我哥那樣的人,他不會——」

衛清哭得說不下去了。

陸欣也哭得頭疼。

她哽咽著:「他早就變了,你不記得他那天怎么把你按進水池里嗎?!醫生都說他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了!」

「我又沒死!」衛清吼道,「我哥他、我哥他那么想當醫生救死扶傷的人,你不記得他小時候救了多少小動物嗎,你不記得他能把一片葉子縫的整整齊齊…他那么想做醫生,他那么崇敬小姑姑,他現在都還記得,他平時打結、捏那個握力圈都是、都是為了做外科醫生的練習,他沒變——!」

陸欣跌坐在樓梯上,神色茫然。

「衛清,」她說,「我們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別靠近黎雨。你拿什么說喜歡她,我又憑什么說做她的好朋友。」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著。

衛清聲音沙啞:「萬一她有個叄長兩短,我給她償命。」

陸欣猛地站起來:「我們替他還的還不夠多嗎?!這么多年,我都不敢交好朋友不敢談戀愛,事事看他的臉色顧忌他的想法,我們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嗎?!」

衛清擦干凈淚:「你說的沒錯,你不該承受這些。等這件事過去了,你就按照之前的想法出國吧。」

陸欣攥著拳:「你現在肯定在心里諷刺我,覺得我懦弱沒擔當,只會逃避,是嗎?」

衛清看向她:「沒有,你已經承擔了很多了。」

陸欣狠狠地擦掉淚:「我告訴你,我不會再逃避了。以前我承諾待在衛懷行身邊,那就一定會做到。如果這次黎雨沒事,大學我就跟他一起出國,以後嫁給他,照看他一輩子。」

衛清咬著牙:「你他媽上趕著摻和什么,誰用你照看他一輩子。」

陸欣也咬牙切齒:「我自己願意!你說得對,衛懷行那樣的人,要不是因為我們——他的人生都被我們毀了。」

捂住她嘴的手已經松開了。

黎雨轉身看向衛懷行,樓下兩個人為他吵得快瘋了,他臉上沒有表情,好像什么也沒聽進去。

黎雨問他:「你在想什么?」

衛懷行在想八歲之前,他沒摔下那個深坑。

他的小姑是戰地醫生,每次回家都像個凱旋的英雄,所有小孩兒都圍著她問東問西。他也不例外。

小姑最喜歡他,因為他是同輩所有小孩兒中最溫柔最懂事的那個。小姑說懂事的小孩兒都早熟,心里最善良,最會為人著想,招人疼。

他們在鄉下有個大庄園,後山連綿起伏綠樹漫山遍野,前面是大草原,一條澄澈的大河流向天際。門外有顆大榕樹,春夏交替時開粉色扇形的花,風吹過去,花就紛紛揚揚落下來。

小姑每次回來,等空閑下來,就抱著他坐在那顆大榕樹下,鋪藍白色方格的毯子,上面擺滿水果零食,偶爾她還會偷偷給他嘗一口果酒。陸欣跟衛清也硬要湊過來,繞著毯子上躥下跳,很少有安靜下來完整聽故事的時候。

在那張藍白方格的毯子上,他聽小姑給他講世界各地的風情,漂流進地下的螢火蟲洞,乘熱氣球穿越峽谷去看天堂瀑布,跟著科考船穿越咆哮西風帶去世界的盡頭進入南極。

但他最感興趣的是小姑很少提及的戰地生活,有時他實在好奇問到了,小姑就摸摸他的頭,說這世界上還有數不盡的人在受折磨。他體會到小姑平淡語氣後的痛苦,就說他以後也要做醫生,像小姑一樣救死扶傷,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拯救生命。

小姑捏著他的臉笑出了眼淚,說這個家里就數他最善良最可愛。

很快小姑又離開了,他去書房翻小姑留下的書,解剖、病理、醫葯、人體。大部分書的內容都很晦澀難懂,許多拗口的專業名詞,中英文摻雜,不過也有些圖文較多適合初入門的人看。他抱著書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