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扒灰(1 / 2)

一品亂譚系列 gubaman 2245 字 2020-12-25

沿著那條靠近小河的巷道,王則跟在木蘭身後,他知道,再走上幾十步路,也就到她家了。這是一條幾乎談不上建築風格的紅磚小巷,間或從牆角會傳來細微的薔薇香味,但決然沖不掉從小河散溢出的一股股臭味。在這不大的水面上,永遠漂浮著菜葉、穢物和動物的糞便……

王則「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暗暗罵道:「這骯臟的城市!」

可是這個骯臟的城市有她,這個美麗的女人!她的全身上下顫動著異樣的春情,起伏的胸膛,別致的嘴角,無不盪發著誘人的光芒。

「她像美麗幽深的西樹林,昏黑而深邃。我期盼著與她的約會,雖然還要趕許多里地……」

他嘴里喃喃念著弗羅斯特的詩句,想象當時創作的意境和象征,忽然間神游物外。

「嘿,到了。王老師,你在想什么呀?」

木蘭訝異地看著他,心中怦然一動,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略似死去的丈夫,沉郁斯文,或許這也是老師所特有的吧?木蘭自嘲地笑了笑。

王則以為她在笑他,嘿嘿干笑幾聲,在後腦勺上撓了撓,「對不起,忽然想起沒有給曾老師買些紙錢,實在不好意思。」

「少來了,又不是外人。」

木蘭斜乜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打開門,「阿聲,你看是誰來了?」

期中考完了,又要面臨著畢業考,兒子這幾日一直貓在家里的小閣樓里苦讀。眼見著兒子這般認真,看來將來必有成就,木蘭實是喜不自禁。

曾亮聲哎了一聲,從閣樓上跑了下來,看見王則,頓時有些拘謹,只是怯怯地叫了聲:「您好,王老師。」

「王老師,你先坐。」

木蘭招呼著,順手從櫃子邊摘下圍裙,別在了腰間。「愣著干什么,還不給王老師倒水去?」

王則笑著說,「好的,你忙你的去吧。」

說完,拉著曾亮聲的手,徑自坐在一張長條椅上,「作業溫習得怎么樣了,有啥不懂的地方跟老師說說。」

「呀,王老師,也沒啥子。我這做了些題目,要不您給看看?」

曾亮聲憨厚地搓著雙手,有些兒不知所措。

「好的,我這就給你輔導一下吧。」

王則爽快地點點頭。

所謂愛烏及屋,不看學兄曾根茂的面子,也要看在木蘭的花容月貌上。他順手拖過一把椅子,示意曾亮聲坐下。

木蘭蹲在廚房里洗著空心菜、紅蘿卜和大白菜,這些東西都是日常所吃,雖然便宜,但很新鮮,每次木蘭都要把它們煮得可口可心,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便是她一天當中最開心的時候。

她一向喜歡烹飪一類的東西。以前小時候,她常常把采摘自屋後的青菜做成美味的佳餚,讓疲憊一整天的父親回來後,頓時忘記滿身的痛。而那時,父親便會親熱地抱著著她嬌小的身子一陣猛吻,生硬的胡子總會刺得她脆生生的叫喊出來。每每思及於此,她就會想起還在西北高原上孤獨生活的父親。

該是把父親接到這里住的時候了。她心里想著。要不是父親一直舍不得離開那個守寡的胡氏,她早就讓丈夫接到家里來了。這個專克老公的狐狸精!她呸了一聲,灶間的爐火一下子升高了。

「怎么了,是不是嗆到了?」

伴隨著熟悉的咳嗽聲,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身後,木蘭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自己的公爹曾佤子。

自從那天昏倒之後,經過一番靜養和葯粥的調和,曾佤子原本蒼白的臉色日漸紅潤,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喪子不久的老頭子。曾佤子是一個滿肚子淫詞穢句的民謠歌手,曾經有電視台來采訪過他,並錄了個專題節目,當然,其中的歌詞都改成了歌頌中國共產黨和改革開放的贊詞了。木蘭記得當初還沒過門時,就常常在村口聽這個未來的公爹唱著:哎喲喲——妹子家里我去過喲有一個當當肥肥的磨哎喲喲——尕妹子懷里我睡過有一股燒人的火……

在這片荒瘠的土地上,有這種歌,這種即興隨情的歌,能讓你忘了今日的無糧與缺水,沉墜在對異性甜甜的懷想里。

木蘭就是在這種俚俗歌聲里長大的,當初朦朦朧朧,到了大時,明白歌詞里的含意,不免有些害羞,但又喜歡這質朴真實的旋律,只能別過頭去,或是躲在屋子里,細細地諦聽。

而今,人已老,歌已逝。只是倔強的曾佤子並不服老。

「沒,沒啥。爸,你怎么不在床上躺著,跑來干啥呢?」

木蘭沒有回頭,感覺到公爹已走到身後。

曾佤子嘴里嗯著,腳步卻也不再向前,只是靜靜地站著。

木蘭脖頸間的肌膚白得誘人,琥珀的色澤,泛著些微月的朦朧曖昧。到了城里生活的兒媳婦變得比往昔更白皙鮮潤,不復當年剛過門時的晦澀酸辛了。

曾佤子沉沉地吸了口氣,喉間的那口濃痰在嘴里繞了幾圈,終於還是咽了下去。

「好媳婦,是什么客人,敢情還要加菜?」

他的呼吸幾乎要觸及了她。

她輕盈的身子一顫,仍是沒有回過頭來,只是嘴里哎了一聲,「爸,是阿聲的老師來了。今天是根茂的三七,您老人家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