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不要死……」(智美·終章)(2 / 2)

然後,她就看到了死人。

很多很多,大概有近百個的死人。橫七豎八亂七八糟的倒在道路前方,連可以讓腳踏車穿過的空隙都沒有。

智美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從腳踏車上下來,掏出手槍,想了想之後,還是不想像恐怖片里的女人一樣明知道危險還非要跑過去看一看,只是遠遠地叫了一句:「喂!那邊……還有活人嗎?喂——!還有沒有人——活著?」

沒有任何回答,四周寂靜的仿佛能聽到浮游靈飛過的聲音。

智美咽了口唾沫,身上的肌肉已經開始酸痛,她扶起腳踏車,考慮了幾秒,掉轉頭,向著來時的方向騎了回去。

路不止一條,換個方向走,還是能走出去的不是嗎?只要離開……離開z市,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才騎出沒多遠,路邊突然想起了一聲略帶沙啞的女聲:「喂!那位騎車的大姐!等等我!」

智美一怔,下意識的掏出槍握在了手里,反喊回去:「誰!是什么人?」

路邊的庄稼晃動了起來,跟著,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從里面踉踉蹌蹌的鑽了出來,她上身穿著頗不合身的棒球服,下身穿著一件裂開了一條口子的短裙,看到智美手上的槍,那女孩嚇了一跳,連忙擺了擺手,說:「我不是什么壞人!千萬不要開槍啊!我只是想回市區,我體力還算不錯,參加過網球部還當過棒球部的經理人,我可以騎車子帶你的!」

智美的戒備只是稍微放松了一點,她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回市區做什么?好不容周圍的封鎖都解除了,你難道不想趁這個機會逃走嗎?這種被詛咒的城市,被神懲罰的城市,難道對你還有什么吸引力嗎?」

那女孩驚訝的看著她,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那個……大姐姐,你最近幾天是不是沒有關注過新聞和廣播之類的東西?」

智美揉了揉額頭,搖頭說:「我……沒時間關心那些。我只想快些逃出去。」

那女孩攤開手,用很無奈又略帶些嘲弄的語氣說:「還能逃到哪兒去呢。這詛咒,已經擴散到全世界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即使逃出去,外面也只是一個更大一些的z市罷了。神在懲罰全人類,而不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城市。咱們只是白老鼠……與其逃去那些剛剛開始混亂的地方,為什么不待在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z市呢。」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像一把錘子惡狠狠地砸在胸前,智美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兩步,險些連著腳踏車一起倒在地上。

全……世……界……嗎?

她動了動嘴唇,卻發現干澀的口腔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巨大的無力感一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搖晃了一下,疲憊終於再也無法靠精神力來壓制,在那女孩驚慌的尖叫中,她閉上眼,像棵被鋸斷的枯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意識恢復的時候,嘴里還殘留著某種碳酸飲料的味道,智美扭動了一下隱隱作痛的脖子,無力的睜開了眼睛。

午後的陽光在屋檐下投出黑白分明的界限,讓溫暖距離她不過幾厘米的距離。看樣子,似乎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了。

智美坐起來,四周打量了一下。昨晚遇到的那個女孩果然就守在一邊,腳踏車靠在牆上,她就蹲坐在腳踏車的後面,懷里抱著一根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棒球棍。

「呃……那個……多謝你。」智美很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些,可身體實在壓榨不出多少元氣,口中呼出的氣都有些發燙,似乎是在發著低燒的樣子。

那個女孩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啊……你醒了,這我就放心了。昨天你突然倒下去,我用腳踏車推著你走了那么遠都沒見你醒,我還擔心你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呢。」那個女孩笑著說,「如果可以的話,這腳踏車借給我用一下好不好?我想回我的學校看一看。那個地方有點遠,我不想靠腳走呢……」

智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你……拿去用吧,我……已經不知道該去哪里才好了。」

那個女孩笑了笑,彎彎的眼睛呈現出月牙一樣的可愛弧度,「隨便走走也好啊,現在整個世界恐怕都亂成了一鍋粥吧,反倒是咱們這里應該是最安靜的了。」

智美無力的閉上了眼,喃喃說道:「你說的對,我……還真是不知道能逃去哪里呢。」

那個女孩還是笑著,說:「看樣子,似乎是什么可怕的世界末日呢。所以啊,我才決定要回學校看看,我喜歡的那個男孩就埋在棒球部後面的土里,最後的日子,我想去陪著他。」

智美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好奇的問:「他……也是因為這詛咒而死的嗎?」

那個女孩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不,他是被他的朋友殺掉的。為了……能在我身上中止詛咒。」

「那……他的朋友現在怎么樣了?」

「死了。」那個女孩抿了抿嘴,低下頭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小聲說,「我總算是憑自己的能力報仇了呢。單看這一點的話,我還是該感謝一下這個詛咒呢。」

「你懷孕了?」智美的聲調不自覺地拔高,「你知道懷孕會發生什么?」

那個女孩笑著回答:「當然咯,從懷上了寶寶開始,我好像就能感應到很多事了呢。而且,有笨蛋男人就死在我的身上後,我再笨也會知道的吧。」

「這么小就能幫媽媽報仇,我都忍不住期待這會是怎么樣的一個孩子了呢。」那女孩騎上腳踏車,開心的對智美擺了擺手,准備上路。

智美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里為那個女孩的燦爛笑容而感到發冷,這城市已經因為神罰而扭曲到這種地步了嗎?

「對了……你……你知不知道如果有個女人沒辦法懷孕的話,會怎樣?」看那個女孩就要離開,智美連忙開口問了一句。

那個女孩回過頭,用誇張的表情看著她,跟著抬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橫著比劃了一下,「當然……是會死咯。不能生孩子的人類,在這位神看起來,似乎是沒什么用的呢。」

智美愣在原地,胃口開始一陣一陣的抽搐,如果不是昨天只吃到過田村的精液,她這會兒一定已經嘔吐出來。

不能生孩子……就會死……

仿佛沒注意到智美臉上扭曲的表情,那個女孩笑著揮了揮手,說:「對了,你是伊田智美吧,我很喜歡你上次水著pv里的舞蹈哦!要好好地活下去啊,將來希望還能看到你的表演。你們偶像,就是負責給大家帶來希望的吧。」

希望?連我自己都已經沒有的東西,我要如何帶給你們啊!

在心底無力的嘶喊了一句,智美軟軟的倒在地上,虛脫感讓她幾乎重新昏厥過去。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讓疼痛刺激著稍微清醒過來。

用近乎欺騙的心態,她努力地告訴自己,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不……不就是懷孕嗎?我、我還沒被醫生宣判過不是嗎?街上的男人不敢隨意襲擊我,田村不是還在嗎?也許以前沒有因為田村懷孕,只不過是運氣不好而已啊!

帶著虛妄的想法,智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她活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腿,最後的力量被求生的欲望壓榨出來,她向著田村家的方向,開始飛快的奔跑。

肺部因為劇烈的喘息而火辣辣的疼,嗓子里仿佛梗了一塊石頭,每一絲氧氣的進入都顯得艱難無比。但她不敢停下,死神仿佛就在她的背後,舉起了手上閃耀著寒光的鐮刀。

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不會死……

沖進田村家所在的公寓樓後,體力已經接近極限的她悲哀的發現,電梯已經不能再使用了。她頹喪的靠在牆上,擦了擦汗,平順了一下幾乎找不到節奏的呼吸,竭盡全力往10樓爬去。

對智美來說,這10樓簡直好像爬了一整個世紀那么久。

重新站在田村家門前的時候,明明只過了短短一天,她卻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她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雙手已經放在裙子的肩扣上,准備著見到田村後,就恢復成平時他最喜歡的淫盪模樣,好勾引著他再多發作幾次,把更多濃稠的、充滿活力的精蟲灌注到她急不可待的子宮中。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重視過小腹中那個過往被她視作麻煩的器官,她更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性命竟然會取決於哪個皮球大小的充滿彈性的肉囊。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和表情,猛地一把拉開拉門,喊道:「悠二!我回來了,我想了很久,果然和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一起……」

她的話沒有說完,嘴唇就因驚恐而僵硬,剩下的腹稿,也都一股腦被吃回了肚子里。

田村悠二,這個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強暴了知江前後兩個小穴的男人,此刻卻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整個人都已僵硬。

在他已經呈現出青白色澤的臉上,殘留著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的猙獰表情。只要一眼看過去,就能清晰而直觀的了解到,在死亡前的那一剎那,他的意識中充滿了怎樣無法想象的恐懼感。

「你回來了啊……」一聲輕柔的呢喃,提醒了智美,這屋子中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智美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向屋子另一邊的知江。

知江的項圈已經被解開摘下,但她並未穿上任何衣物,就那么一絲不掛的坐在牆邊,雙腿平伸,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小腹,而她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似於安詳的平靜神情,唇角的微笑竟然顯得有些神秘。

更讓智美感到焦躁的,是知江身上散發出的一種神秘的自信,就和……那些大搖大擺在室外游盪的落單女人們一樣。

智美蠕動了一下突然變得干澀的嘴唇,身上的低燒和持續的劇烈體力消耗已經帶走了她太多的水份,「你……懷孕了?」

知江點了點頭,臉上的神秘微笑顯得更加奪目,仿佛要散發出令人自慚形穢的光芒,「是啊,我懷孕了。不需要檢測,簡直就像是神在我身邊耳語一樣,我突然就清楚地知道,我懷孕了。」

她看了一眼僵死的田村和一旁已經浮現出紫色斑痕的明子,小聲說:「懷孕之後,很多事情好像一下子都變得清楚了。小美,我不會死呢。我想,我至少能活到我的孩子能獨立的生存,這是神賜給我的使命……不,這應該是神提醒我我忘記了的使命。」

智美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她抬起手,把槍口對准了知江的頭,焦躁的喊道:「你開什么玩笑!繁殖後代什么的,憑什么就算是我的使命?我有大好的人生,我有無數想實現的夢想,我要在無數人的面前發光發熱,生孩子這種見鬼的差事,地球上不是有數以億計的女人能去做嗎?只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就降下這種末日一樣的詛咒,這樣的神根本就是魔鬼!」

知江平靜的看著她,柔聲說:「魔鬼也好,神也好,他至少提醒了我,不關我是男人還是女人,終歸是這世界的一部分,是這自然的一部分。從地球的細胞進化成了地球的腫瘤,不斷貪婪的奪取這世界的養分,又有什么資格抱怨他對自己嘗試著進行的治療呢?我知道其實我也會死的,我不過是這世界制造出健康全新細胞的媒介而已,完成任務後,我也會和你們這些腫瘤一樣死去。不過……我倒是一點都不害怕呢,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人生中從未像此時這么平靜過,臉上的微笑,好象根本停不下來似的。明明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我都不覺得餓,小美,你覺不覺的很神奇啊?」

「你錯了。」智美冷冷的說著,扳下了手槍的保險,「你會死,而且,就是現在。」

說完,她扣緊了扳機,用力。

就在她打算開槍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刺痛感從手腕傳來,五根手指一起失去了力量,那把手槍也跟著掉在了地上,金屬反射的光芒就像在嘲弄他一樣的閃耀。

知江看向她,眼中沒有嘲弄也沒有恐懼,甚至,就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同類,而像是在看著一種比自己低了一個層次的什么其他的生物。一如……之前人類看別的生物是的眼光。

「我不會死的,我還背負著使命。會死的,都是純粹的腫瘤,沒有造新能力,永遠只能消耗資源的腫瘤。」知江曲起腿,緩緩站了起來,「我得離開了。這里已經在發臭了。小美,你也走吧。你一向喜歡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離開世界的時候,你應該也想漂漂亮亮的吧?」

「我才不會死!我!才!不!會!死!」智美咆哮著轉身沖了出去,跑向樓梯間,飛快的,用仿佛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沖下了樓。

她撕扯著身上的衣服,撕不掉的,就暫時停下腳步脫掉,最後,她連鞋子都扔到一邊,赤著腳踩著堅硬粗糙的路面,瘋狂的跑著。

周圍的房屋中似乎還有苟延殘喘的男人,陰暗的角落里也一定還躲著好色又愚蠢的男人,z市里,一定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男人!

「男人們都出來啊!我是偶像伊田智美!看看我!看看我這漂亮的身體!我還沒有懷孕!我能中止你們的詛咒!你們出來啊!我是伊田智美!你們不是做夢都想干我嗎?我就在這兒!你們來啊,把你們的臭精液都灌進來啊!快來啊……求求你們……快來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兩旁的小巷里鑽出了幾個男人,貪婪的眼睛開始打量著她布滿汗水的健美裸體,大概是為了防備對方是在撒謊,他們幾個人還牽著另一個滿身傷痕的裸體女孩。

「真的是小智美呢。」

「她是不是瘋了?怎么主動跑出來求人強奸她?」

「反正因為快到發作的時間了,要不要干脆上了她?最近總是碰到孕婦,咱們可是又一陣沒嘗過新鮮的女人了。」

「這還有什么可猶豫的,都要世界末日了,還顧及那么多干什么。」

幾個男人嘀咕了一陣,淫笑著解開了皮帶,走近了欣喜若狂的智美。

智美喘息著撲向離她最近的男人,肉棒,滿含精液的肉棒就近在咫尺。

但是,就在這時,一股強烈到無法想象的失重感包圍了她所有的感官,根本無法維持平衡的她立刻摔倒在地上。下一秒,尖銳到仿佛能把每一個細胞都撕成碎片的痛楚在她的體內炸開,流竄,蔓延擴張到身體的每一處。

肌肉開始不受控制的痙攣,心臟跳動的聲音好像開槍一樣巨大,面前的男人似乎在說著什么,可智美一個字也聽不清,所有的感官,都只殘留下煎熬,難忍的煎熬。

更可怕的是,周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慢,男人們的動作在她的眼里變得遲緩,時間好像被急速降低的溫度冷卻了的河流,一點一點的凍結。

火燒火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這看似短短的死亡前的片刻,對死掉的人來說,其實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嗎?

她的表情無法控制的充滿了扭曲的恐懼。

那定格後的猙獰臉龐,成為了當紅偶像伊田智美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幅圖畫……

知江從智美的屍體邊走過的時候,那幾個男人仍然沒離開太遠,他們看著知江嬌媚鮮嫩的裸體,卻不敢上前,只敢嘟嘟囔囔的說著世界末日的話題。

知江靜靜的走過,沒再多看智美一眼。

前方的道路上,幾個帶著和知江類似表情的女性正在悠閑的散步,她們看到了赤裸的知江,便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迎了過來。

知江向她們走去,回頭看了來時的路一眼,喃喃自語般說了一句。

「迎來末日的不是世界,只是你們而已,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