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日下 落雪泥(1 / 2)

楊菲告訴我他們就在昌平,讓我知道他們對我的行蹤其實是有一個大概掌握的,只是不夠精確。我不禁有些恐慌,對方果然不是吃素的。我去一個24小時的商店買了一把水果刀,想著聊勝於無。

黑車司機問我這么晚去哪兒,我說去泡妞。他笑了笑:「我就聽見是個妞的聲音。這個點了還清醒的,不是要坐飛機就是他媽的泡妞的。」

我苦笑一下,沒有再搭腔。我問了一下司機可不可以抽煙,他說沒問題,猶豫了一下還跟我要了一根。

到了地方,我讓司機在稍微有點距離處停下了。自己把水果刀輕輕拔出鞘,藏在兜里,靠近約定的地方。那也是一個會所。會所門口楊菲一個人站著,東張西望。我特意繞了一圈,媽的果然有問題,四處在暗地里埋伏了七八個人,一看就是一伙的。難道是打算等我上去就把我做掉?我手心都是汗,先沒有過去。走到最近的電話亭,再次給楊菲打了電話。

「喂,你到了么?」

「到了。」

「在哪兒,我怎么沒看見你?」楊菲聲音有些不滿。

「張向南呢?」

「他在會所里面,我一個人在外面等你。」

「胡說,你們有一伙人吧。是不是打算我上去就弄死我。」

楊菲稍微愣了一下,大概是布置敗露有點緊張,不過很快就鎮定地說:「你想多了。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他們是怕你帶人來,加個小心。」

我想了想對策。我說不行我害怕。「你和張向南兩個人過來,我在旁邊的肯德基等你。別人一個都不許過來,看見人來了我就跑。」

楊菲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同意了:「如果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張向南肯定要你的命。」

「你放心,我就一個人,你們兩個人我也不敢怎么樣。而且這句話實打實的,沒有騙你。」

我藏在肯德基附近的樹叢里,觀察著情況。對方還是帶了三四個人,特意繞著小道巡邏了一遍,最後張向南才和楊菲走近肯德基,但沒有進去,只是等在門口。我看對方似乎只是摸我的底細,確實不像是要上來弄死我,再繞圈子有可能激怒他們,便硬著頭皮過去了。

張向南看見我過來,讓楊菲上來先搜我的身。她搜到了水果刀,直接拿走了。

「就是防身用的,一把小刀,不要在意。」我說。

「你個小混蛋。」張向南一臉蠻橫。

「你快說吧,於廖在哪里?」

我看了看:「你們這點人手,去搞他恐怕搞不掂吧?」

張向南敲了敲桌子:「你放心,這幾個只是跟我從濟南來的。我在北京有得是人手,你一說地方隨時就動身。」

我伸出兩個手指頭:「至少二十個人。」

「三十個人也能叫來。」

「那好,現在聽我的計劃。」

我跟他們講,於廖在昌平有個老窩,我是半夜從哪兒出來的,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那兒。他是地頭蛇,如果不一下子把本人扣住,他很可能叫援兵。所以必須拿住本人。我說我先確認於廖在那兒。只要他在,隨時出發。如果有三十個人最好,二十個人直接沖場子,里面最多十個人,有絕對優勢。剩下十個人後備,一有變化,隨時支援。

張向南皺皺眉頭:「照你說的,他老窩有十個人,廠子里還有人?」

「對,廠子里據說還有十幾個人。」

「那這樣,」張向南和楊菲耳語幾句,「再去叫點人。」

張向南拍了一下桌子:「五十個人,我非收拾他不可。不過我告訴你,到時候當面對質,如果這事兒你確實是被坑了,那好,功過相抵,我饒你一命。但是如果不是你說得那樣,我砍了你喂狗你信不信。」

「你放心,我一個窮學生,哪有什么本事搬弄是非。」

「好,等二十分鍾出發。」張向南說完就離開了屋子,楊菲也邊打電話邊跟了出去。幾個小弟馬上圍上來,跟在他旁邊。

其實我特別好奇,張向南的雞巴還有沒有勃起功能?不過剛半個月,要真切除了他估計還走不了道。那估計是走運了。這么想著,居然覺得有點小得意,雖然這事是刀疤干得,不過還是挺解恨的。估計張向南這小子,沒少為自己的下半身擔驚受怕。

我站在門口,看了看時間,深呼吸、調節自己的心情。現在,小媛到機場了么?

我忽然有一個念頭,她現在在干嘛?會不會在和那個外國人做愛?我只是這么一想,腦海里就浮現起小媛高潮的香艷情景來,忙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給費青發了信息,問她於廖在不在別墅。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回復。沒有辦法,只能到了那兒再確認。這時我又在想著ktv那邊的事情,忽然有點後怕。如果王胖子真的被我砸死了怎么辦……剛才因為思維一直不在那里,竟然都沒有恐懼這件事情。現在想來,冷汗涔涔直冒。應該……不會死的吧。

我掐了掐自己,告訴自己現在想那么多也沒有用。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小媛和費青能脫身,該負什么責任,就負唄。我是為了救人,考慮情節是不是也可以輕判……又想到這兒了。我跺了跺腳,有些煩躁。

張向南的人手很快准備好了,幾路人一起出發,約好了集合的地點。集合之後人馬果然很壯,小車五輛,大車兩輛,堪稱兵強馬壯。我之前以為這個小子只是個喜歡泡妞的闊少,真是看錯人了,人家是不折不扣的大佬,至少也是個小頭目。果然向來兩行生意必沾黑,一個叫賭,一個叫嫖。

昌平地面,伴隨著拆遷、移民、洗浴中心、新型賭場的崛起,涉黑的人向來很多,有頭有臉的大哥也不少。張向南似乎是有認識的人,底氣很壯。可是他有把握能搞的定於廖么?於廖可是有公安局長撐腰……我想到這里心里又一沉,媽的我砸得是他兒子。

事到如此,也只能魚死網破了。反正沒退路,大鬧一場,鬧完跑路。

車開到了茉莉花園附近,我讓張向南找了個信得過的人,摸著我上次潛入的路線偷偷到了別墅旁邊。我朝客廳看,沒看到有人,便讓那人幫我一下,沿牆爬上了二樓。

果然,這幫人在二樓。一堆人東倒西歪,男男女女睡作一團。於廖自己在一間卧室里,有個女的在給他做按摩。我沖跟我來的哥們點點頭,然後小心爬下來一點,跳到地上。這時候忽然覺得,自己潛行、偷窺真是一把好手,倒是個不錯的當間諜的料。

真是天助我也。於廖看來並沒有什么防備,ktv那邊的情況似乎也並沒有反饋到這里。是我時間還算抓的緊湊,把握了這重要的戰機。往外走時,我忽然想起老劉讓我說於廖的行蹤,想了想還是告訴他一下,萬一他還有什么東西要查呢?於是找了個空隙發短信告訴他「於廖在茉莉」。發完趕緊和張向南那個手下到花園外面,告訴張說於廖確實在。

他點點頭,又問:「商婧媛在么?」

我臉不紅心不跳:「沒看見,但估計肯定在。」

「好。」張向南示意手下進小區。幾個人威逼之下,孱弱的小區保安根本動都不敢動,直接蹲在地上,目送著三十多號人沖進小區。

剩下的二十人,在一輛大車上繞到小區一側待命。我覺得黑幫械斗也是真凶,這么多人進小區,就不怕有人報警么?

如果報警也無所謂,至少能給費青逃離的機會吧。不過警察來了,我這樣的估計也只有蹲號子了。我長吁一口氣,步子慢了一點,就被張向南猛一推:「快他媽的走!」

我注意到這些人真是有備而來,電影里常看的那些大鐵棍、大刀片一樣都沒有,所有人都是短棍,藏在衣服里。大熱的天也不嫌熱,穿著夾克,棍械都夾在衣服中。有人專門四處瞅著監控。看見監控,就繞一下,然後直接扔板磚砸掉。

到了門口,張向南帶著十個人沖到門前,一腳把大門跺開,沖將進去。進去就是一通打砸,大聲喊叫:「於廖你給我下來!」

樓上一陣慌張,於廖的人手被堵在門口,手里隨便拿了一些家伙,好多還是什么菜刀、擀面杖,完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倒是於廖顯得很鎮定,看見是張向南和我,指著我就說:「你小子,你他么不是跟我混的么?反水啊?!」

張向南拿短棍指著於廖說:「你少廢話!乖乖跟老子走,今天咱們相安無事。我也不想在這兒鬧事,你跟著我,去把事情解決了,老子放你兄弟一條活路。」

福哥當時就要起火,拿著唯一一根算是武器的東西——一片菜刀:「我操你媽!誰怕誰啊!就在這兒干!我告訴你……」

於廖這時將他拉住:「別沖動。」

福哥呲呲牙,像猩猩一樣朝對方示威:「操……」

張向南接著問:「挺囂張啊。於廖,你好好說說清楚,是不是你讓刀疤臉來弄我的。你膽子夠大啊,騙人、騙錢,還他么弄我!老子跟你無仇無怨,你他么的是瘋了么?!」

於廖示意讓張向南消消氣:「南哥,你該不會是聽這個小子胡說就來了吧。咱們可真是沒什么仇怨啊。你聽這個小子空口白牙,就來找事?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楊菲向前走了一步,把自己手機舉起來,放了刀疤的那段錄音。

於廖聽了錄音,顯然也有點不忿。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刀疤竟然會跟我說這么多廢話。但他還是挺鎮定:「我說南哥,這個刀疤臉是個逃犯,現在我看你也沒拿到人。他的話也就是一面之詞,能信么?我問問你,你說我騙了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張向南看於廖不想承認,有點急眼:「我操姓於的你別跟我打馬虎眼裝糊塗!你敢說不是你干得?」

於廖做了一個思考的動作:「我想想……你說得該不會是商婧媛吧?」

張向南眼角似乎倒要呲咧了,完全不是我們剛見到時那個帥哥樣,戾氣畢現:「廢話,就是她!人呢?!」

「南哥,我確實是要那個妞,因為之前算是,比較喜歡。但是我可從來都是明碼交易,講信用的,要不然也不能混這么久。這個妞,是這小子帶來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現在,這妞根本就不在我手上!」於廖忽然提高了音調,瞪著我。我身上汗毛馬上豎起來,接著就覺得後背被人踢了一腳,沒防備頓時跪在地上。

張向南拿棍子抵著我的頭:「你不是說妞在么!」

「我真不知道啊,南哥。我發誓,商婧媛真的是於廖伙同刀疤臉搶到北京的。錄音你也聽見了,我是沒辦法才想辦法潛入到這兒。要不是為了證明我是清白的,我……我早跑路了啊南哥。」

看見張向南犯了猶豫,於廖趁機煽風點火:「嘖嘖,南哥。咱們出來混得講個規矩,你看你這證據,還是不太夠啊。這要是妞在,咱們可以問個清楚,可惜不在,總不能聽這小子胡說吧。退一萬步說,是不是他、是不是、是不是他跟刀疤把妞劫出來的,你說他能脫了干系么?」他將「是不是」重復了三遍,使勁把張向南的思維往我身上夯。

我剛要張口說話,被張向南一腳踩在地上:「我不管,反正這種小角色,我想怎么處理怎么處理。但是你、於廖,你脫不了干系,必須給我個說法。」

於廖做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南哥,你讓我怎么給你說法啊,我也不知道啊。這樣吧,你帶著這么多兄弟來北京也不容易,我看你這兒還有昌平的兄弟。這個、這個,你們是豹子哥的人吧。咱們,咱們在這兒,莫名其妙地打起來不太好吧?這萬一驚動了警察,進去蹲兩天無所謂,問題是事情還是沒解決,多冤枉!是不是?回頭事情沒解決,傷了和氣,多難受啊。」

張向南身後,傳來了幾聲竊竊私語,似乎軍心確實有點動搖。張向南把氣撒在我身上,使勁踩了我肩膀一腳:「那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你看這樣行不行。」於廖見控制了局勢,放松地靠在扶欄上,開始談條件:「南哥,你來一趟北京不容易。我這兒有一趟生意,北京城好幾個場子都接了,正好你也是做這個的,有沒有興趣?」

張向南抬起頭:「我可他媽的不是來做生意的。」

於廖攤開手:「哎,話不能這么說。咱們出來混,還不是為了做生意?這么的吧,雖然事情跟我沒什么關系。但畢竟這個妞在我這兒待過,我、表現出最大的誠意,給南哥你補償。我給你二十萬跑路費,同時這批貨,再給你打個大折扣!原來出一批是一百萬,我現在給你出兩批,只要你一百五十萬!里外里,我於廖相當於給你白送七十萬!然後,這個混小子交給你處理,我還幫你找刀疤。找到了,咱們坐下來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到時候黑是黑、白是白,自然就清楚了。南哥,你說公道不公道?」

張向南揚揚眉毛:「什么貨?不是毒品吧?」

於廖笑笑:「南哥,咱不做那掉腦袋的生意。不是毒品,春葯。」

張向南笑笑:「春葯?你少拿些三唑侖、利尿劑之類的東西糊弄我,一百五十萬,什么春葯賣這么貴?」

於廖說:「南哥,這樣,你呢,帶著你的兄弟,咱們樓下有支片子,你先看看。片子不放心,我這兒還有現成的妞,現葯現試。」

張向南踢了我一腳,正踢中心窩,我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打了個滾兒,不禁咳嗽起來。我心里已經涼如鐵石。是我太天真了,與虎謀皮。今天,估計我和費青,都很難全身而退了。能不能活命,都難說。

確實,是我太天真了。其實我也想到了,想到可能會是這種結局。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只能祈禱事情順利。但現在看來,即使天神下凡,也回天乏術了。只能說,上帝打開一扇門,就一定關上一扇窗。只可惜費青沒有聽我的早點走,要不然,只是我一個人送死,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現在只能希望,金剛還能和於廖求情。但是……他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我想起了我的爸爸媽媽,忽然無比心酸。我快死了,死了,都見不到他們了。我曾經也是個豪情萬丈之人,總覺得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但現在,真的只能輕如鴻毛了。現在死亡還有一點距離,我還體會不到那種瀕死的絕望,但是那種冰冷的內心感悟,也相差無幾。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能感覺到鼻息噴在地板上,好像沖出一片潮濕的陰影,又轉瞬散去。

小媛,你走了吧。如果你也沒走,我的死就真的毫無意義了。

過了許久,於廖和張向南從里屋走了出來,於廖得意地問:「怎么樣,南哥?生意先做了,事情慢慢解決,不虧吧。而且你想想,咱們做了生意了,就是伙伴。我不會背後捅你刀子的,要不然誰還敢買我的貨?」

張向南顯然已經被他說服了:「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不過貨,我現在就要。」

於廖搖搖頭:「這個真不行,我得從廠子提貨……拉過來,稍微有點風險。」

「有什么風險,」張向南顯然比較急,「我現在就要!你今天必須把貨給我帶過來,否則這生意別談了。」

於廖有點無奈,只好示意福哥去拿貨。他對張向南說:「現在天快亮了,我不敢太張揚。這樣吧,說好了兩批,我先拿一批。你拿到貨,先給我五十萬訂金,剩下的,回頭我送到你的地盤,如何?」

張向南想了想:「可以,那就說定了。快去拿貨。交易完,我們走人,你去找刀疤臉。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帶著這個小子、你帶著刀疤臉,咱們三堂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