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權監(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811 字 2022-07-12

「李少荃的折子也沒有保薦誰,他要裝大方,索性就讓他大方一回好了。」許庚身說得很坦率,「上海道這個位子很要緊,也不見得湘軍說給誰就給誰。還是要出於中樞諸公的決斷。」

這句話打動了曹毓英。在心里默默掂量了一會。問道:「燕公和佩翁那里,逸軒有沒有點綴?」

「都歸我來替他辦差,」許庚身毫無隱瞞,指了指桌上那個封包,「亦是此數。我也老實不客氣,要過個肥年了。」

燕公是指恭王的老丈人桂良,佩翁則是指寶鋆,至於恭王本人。這點錢不在乎,反而是不必送的。

「楊坊在上海多年,吏情和洋場都熟,坐這個位子,我看行。」曹毓英點頭道,「既然現在有吳棠的這一保,上頭大約也不會駁回。明天上朝,我來跟王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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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養心殿奏對,說到李鴻章那個折子的辦理。太後和軍機之間,不免要討論起人選。

「李鴻章說。吳煦要替他管著常勝軍,上海道得換人。」慈禧先開口,「他倒是想換誰呢?」

「有一個人,倒是合適。」恭王把楊坊的履歷報了一遍,最後說道:「正好漕運總督吳棠,也有一個折子保他,說他不畏艱苦,實心任事,以往在漕運的事情上,出過大力。他是蘇松太候補道,常年在上海道衙門中幫辦衙務,吏情是極熟悉的,也能說洋話。」

「嗯。」吳棠保楊坊的折子,慈禧自然看過,只是沒想到可以用來充任這個位置。現在想一想,果然還挺合適,不過她亦有她的擔心。

「上海道衙門,原來風氣不好,要不然李鴻章也不會動本參掉好幾個人!不知道這個楊坊,操守怎么樣?」

「這一節太後似乎可以放心。」恭王很有把握地說道,「當初李鴻章參了四個人,偏偏沒有參楊坊,足見他的操守一定是好的。」

這句話,是曹毓英幾個人商量好了,提供給恭王的一個說法。然而當初李鴻章何嘗不想參掉楊坊?只是礙於關卓凡的面子,不得不網開一面罷了,結果今日反過來被當做楊坊操守極佳的證據,真是他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哦——」慈禧覺得恭王的這句話很有道理,「只是現在要打蘇州,上海道支應兵費的擔子很重,不知道楊坊做不做得來……」

「太後見得極是!」恭王接上了話頭說道,「不過這一層似乎也不用擔心——當初關卓凡在上海辦洋槍隊,就是楊坊替他籌備軍餉的,現在軒軍的會帶,那個入了籍的華爾,是楊坊的女婿。」

原來是這樣!慈禧明白了,這是說,楊坊是關卓凡的人。

照道理說,既然有吳棠的保舉,又是關卓凡的人,那么恭王的請求,可以照准。不過這一年來,慈禧太後在處理朝政和用人的心法上,都愈發有心得,比當初老練多了。上海道是個很重要的位置,於是她就有意要緩一緩,不肯貿然做答應的表示。

「知道了。」她點點頭,說道,「先放一放,我們姐倆再想一想。」

說「姐倆再想一想」,其實是她要再想一想。這一天用過晚膳,照例在廊子里遛彎——要走足八百步,不僅可以養生,亦可以保持身材。

她知道,李鴻章的折子,請朝廷選人,自然是假大方,夾袋里是一定有人的,現在如果拿上海道去交給關卓凡,會不會引起曾國藩和李鴻章的不滿呢?

一邊走,一邊琢磨,走著走著,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小安子!」

「在!」跟在她身後,替她數著步子的安德海小步跑上來,哈腰答道。

「你看著這兒,又掉了這么大一塊漆!」慈禧指著一根廊柱說道,「這都已經是第四根了,你怎么當差的?這個廊子,早該讓內務府來修整了。」

慈禧在這些事兒上,最是挑剔,安德海小心地覷了覷她的面色,把准備好的一段話拿出來了。

「回太後的話,六王爺說了,現在國家度支艱難,到處都得省著用,因此內務府現在也沒錢,宮里的油漆,只能兩年翻補一回。」說完這句,見慈禧沒言聲,才敢繼續說下去,「六王爺說的也是實情,奴才聽說,現在戶部是窮的不行,只有外面的湘軍最有錢。」

「胡說,你怎么知道湘軍有錢?」

「外面的好官好缺,都在他們手里,想來自然是有錢的。」

這句話也不盡是污蔑,多少算是實情,然而慈禧不願意跟太監談論這些軍國之事,因此只是哼了一聲,繼續走。

安德海卻會錯了意,見她沒吱聲,以為是默許,於是跟在後邊,又大著膽子說下去:「宮里的用度,也不能全指望內務府,還得靠外面的孝心。奴才聽說,那些個管錢的位子,非得是自己人來坐,才懂得規矩,也才知道孝心兩個字兒。」

慈禧聽了,霍地停住了腳步。安德海以為自己那句話說漏了,嚇得一彎腰,不敢動了,誰知慈禧全然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站在那里,沉思起來。

小安子的這句話,倒沒有說錯,她心里想。什么便宜都給湘軍占去,那可不行,若論自己人,那么李鴻章和關卓凡,哪個才是自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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