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關卓凡報了名,便緊閉雙目的李秀成,大感意外,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屢屢敗在這個清妖的手上,現在更是連人都落入了他的掌握。哪里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關卓凡的這句話,是真心話。
在整個太平天國的運動中,李秀成是他唯一敬佩的人——對上忠誠,對友寬厚,對下有恩有紀,作戰百變多謀,既不像洪秀全是個神棍,又不像楊秀清的暴戾無度,對於打下的「蘇褔省」,管制開明,與民休養,讓蘇褔省的經濟,甚至比朝廷治下的時候還要強。因此說,李秀成這個人,實在算得上是個英雄。
「我也知道,洪秀全雖然封你做忠王,卻從未真正信任於你,他那兩個王八蛋哥哥,在江寧城內橫行霸道,指手劃腳,凡事都要對你掣肘三分。因此今天你雖敗了,卻非戰之過,你的委屈,我知道。」
閉目不語的李秀成,終於睜開了眼,望了一望,隨即又把眼睛閉上。
「我今天,替你出一口氣。」說完這一句,仰起臉叫道:「來啊!」
「嗻!」四圍的親兵,一聲暴喏。
「替我把洪仁達、洪仁發,提進來。」
稍傾,四名親兵架著那兩位「王爺」進來了,向地上一放,喝道:「這是關大帥,磕頭!」
這兩位,原來都是老老實實的鄉里人,自從以王兄的身份,進了天京,不但毫無點滴功勞,以白身封王,享盡榮華富貴,而且漸漸目空一切,招權納賄,賣官鬻爵,甚至還堂而皇之地指點起軍國大事來了——以他們那一點可憐的見識,這是從何說起?像李秀成這樣真正打仗的人,也只有敢怒不敢言。關卓凡每每讀史到這里,都不免拍案,恨不得將這兩個豬一樣的家伙,一刀殺卻。
現在機會來了。
兩個人跪在地上,肥胖的身子不住戰抖,磕頭如搗蒜,全無一點點骨氣。關卓凡也不理會,拖長了聲音喊道:「圖林——」
「在!」
「替我掌嘴——」
「嗻!」圖林心說,這倒新鮮,不知道我們爺為什么跟這兩個王爺過不去。他向執法的親兵要了一只「皮巴掌」過來,套在手上,興致勃勃地問道:「請爺的示,打多少?」
關卓凡伸出一只手,叉開五指。
「打五下?」
「五——十!」關卓凡喝道,「各打五十!」
「嗻!」
噼里啪啦一頓皮巴掌扇下來,洪仁達和洪仁發兩張胖臉,被打得高高腫起,滿口血水,連牙都掉出來好幾顆,這才被親兵拖了出去。
李秀成依然沒有說話,但蒼白的臉上卻泛起了紅暈,胸口起伏,顯是心中激盪已極。
關卓凡猜得到李秀成在想什么——這個人,未必寧死不降,自己若是個漢人,多半就能勸得動他。而若以他為號召,只手收服大江南北的數十萬洪軍殘余,亦不是難事!
只可惜,自己是個「滿人」,根正苗紅的清妖。
「李秀成,我告辭了。」他站起身來,心里百味雜陳,「今日一別,後會無期,你自己保重吧。」
走出帳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要替李秀成出氣,其實也是要替自己出這口氣,想不到穿越這件事,竟能了解這樣一樁心頭之恨,也算快哉!
待得來到中軍帳里,還沒等坐下,張勇就迫不及待地要獻寶了。
「老總,你看!」張勇手抖抖地,捧著兩件物事,「長毛的玉璽和銅印!」
關卓凡瞟了一眼,默默點頭,半晌才開口。
「那個洪福瑱,我不看了,明天一早就回大營去。這里的所有人犯,要關足三日,不准審問!」他吩咐了一句再也想不到的話,「然後連同這個玉璽銅印,一起送到曾九帥的大營去。」
說罷,不管他們三個目瞪口呆的樣子,一屁股坐到丁世傑的軍鋪上,就勢躺下,扯過毯子往頭上一蒙。
「累極了,我就在世傑這兒將就睡一會,沒事別來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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