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還真干得出來!(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28 字 2022-07-12

高杉晉作微笑道:「那是在城隍廟的豫園,貝子爺和如夫人兩位,入廟進香,其時晉作正和友人在園中游玩,因此機緣巧合,得睹芝顏。」

關卓凡一想,還真有這么回事。那時候他做了江蘇藩台沒多久,陪著扈晴晴,到城隍廟上香,之後還由姜德帶著,去了豫園的「日華軒」,吃「南翔大饅頭」。就在那一次,扈晴晴指點「日華軒」的老板黃明賢,改「大饅頭」為「小籠包」,從此,才有了後世著名的「南翔小籠包」。

他在腦海中急速搜索著高杉晉作的「履歷」,時間方面……似乎真對得上。

關卓凡淡淡一笑,說道:「這么說來,咱們還頗有緣份嘛。」

高杉晉作含笑說道:「是。貝子爺和如夫人離開後,晉作追蹤前賢步武,也到『日華軒』用餐,『南翔大饅頭』的味道,果真名不虛傳。」

氣氛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關卓凡心中暗嘆:這個高杉晉作,真是外交的天才。

高杉晉作的臉色變得凝重,說道:「我在上海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士紳,名叫顏准,是從蘇州逃難到上海的。他對我說,『弟自舊冬避長毛賊至此。今春三月,家屋已被焚毀,金石圖書數代蓄藏一並而空,慘狀難言』,晉作聞之,潸然淚下。回到日本未久,即得顏公書信,道軒軍已克復蘇州,吾輩乃得白日還鄉,重整家業,再享太平。晉作掩信長嘆,自喻:高杉七尺男兒,當以關逸軒為模范,為國為民,九死而不悔。」

這番馬屁真是拍得尺足加二。當然真假參半,今天早晨看到「翁貝托國王號」,高杉君才開始「自喻」也說不定。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關卓凡硬是扳不起臉來。

高杉晉作說道:「我在上海,耳聞目睹,既心痛發匪塗炭生靈,又激憤洋夷橫行無忌,後貝子爺秉政中樞,大行新政,眼見中華頹風漸洗,天威重振可期,晉作歡欣不已,雖局促東瀛長州一隅,但追摹貝子風范,不敢後人,乃改革藩政,興殖產業,以求富國強兵——這都是師法貝子爺作為!」

高杉晉作的音調漸漸高了起來:「長州侍奉天朝,一向恭順,未曾小有犯顏。今天兵降罰,周、長二府橫被無妄之災,中國、日本兄弟之邦,卻親戚反目,手足相殘,這不是叫親者痛、仇者快嗎?」

日本也是自稱「天朝」的,但高杉晉作話中的「天朝」,當然指的是中國。

關卓凡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張嘴,舌燦蓮花,我很佩服。不過,你把話說亂了。『親戚反目,手足相殘』的,不是中國和日本,而是日本和日本——是長州和幕府。我渡海而來,大張天伐,正是看在中日兄弟邦誼的份上,助順剿逆。」

高杉晉作眼中倏然放光,但迅即低眉垂目,說道:「長州藩豈敢自外朝廷?幕府師出無名,貝子爺明鑒。」

關卓凡冷笑道:「炮擊禁門,血濺內廷,這叫『不敢自外朝廷』?這話,說給孝……天皇陛下聽,他會首肯么?」

靠,老子一順嘴,差點把「孝明天皇」說了出來。「孝明」是謚號,「今上」掛掉了之後才會有的,此時世上尚無「孝明」二字。

高杉晉作緩緩說道:「禁門之變,長州藩雖然忠心無二,但確有處置不當之處。此事過後,長州藩三位家老——國司信濃、益田右衛門介、福原越後,切腹謝罪,我主公也親筆遞狀,向朝廷認錯。天下公議,此事已經了結。貝子爺以此相詰,於情於理,未免不合。」

關卓凡說道:「長州如果『純一恭順』,此事自然了結。但你搞的那個『武備恭順』,又是怎么回事?」

高杉晉作說道:「整軍經武,那是為了防備洋夷,『有事』之時,為朝廷出力。」

關卓凡冷冷說道:「你在功山寺舉兵,大殺『俗論黨』,也是為了防備洋夷?還是嫌『俗論黨』對朝廷不夠『恭順』,只有你才有資格對朝廷『恭順』?」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做口舌之爭,已經沒有什么意義,高杉晉作跪下,高聲說道:「千錯萬錯,錯在高杉晉作一身,懇請貝子爺將高杉千刀萬剮,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這是要仿第一次長州征伐的例子,由主事的家臣承擔責任,換取朝廷的的罷兵。

雖然佩服他勇赴藩難,關卓凡還是不由放聲大笑:「高杉晉作,你以為我大軍遠涉重洋,巨艦雲集,就為了殺你一人么?」

笑聲止歇,關卓凡說道:「高杉晉作,咱們這么談,談不出什么名堂,你且回去,盡管整頓軍備。我也不必瞞你,明日一早,我大軍就對馬關發動攻擊——首先從彥島打起。打完了這一仗,咱們再談,也許就能談出點名堂來了。」

高杉晉作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用艱澀的聲音說道:「貝子爺,這一仗已經打完了。」

關卓凡皺起了眉頭:「什么意思?」

高杉晉作沉聲說道:「我已下令,放棄沿岸炮台,所有長州軍兵,退出馬關。」

關卓凡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下面跪著的這個人。

你還真干出這個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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