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抬手,虛扶了一下:「哦,老阿也來了?行了,別這么客氣了。」
阿爾哈圖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氣,卻是意氣昂揚,和瑞常的模樣,大異其趣。文祥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暗暗奇怪。
這時,那個年輕人走了上來,氣定神閑地給文祥打了個極漂亮的千兒:「請文大人安!」
「請起。這位是?」
文祥望著瑞常,瑞常卻看向阿爾哈圖。
阿爾哈圖說道:「回文大人,這位是軒軍的『高級情報參謀』,記名參將,大號陳亦誠。」
文祥心中一震,轉念之間,他曉得老仆說的「尊重」和「忌憚」是怎么回事了。
「唔,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嗯,請教,表字怎么稱呼啊?」
陳亦誠微笑說道:「大人謬譽,不敢愧領。我沒有表字,大人就叫我『亦誠』好了。」
文祥很是奇怪,這個陳亦誠看起來文質彬彬,吐屬亦頗為不俗,不像是沒有讀過書的人,怎么會沒有表字?就連阿爾哈圖這個大老粗,跡了之後,都給自己起了表字。
當然,這個心思,並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文祥含笑說道:「好,那我叫你『亦誠』了。」
「陳景浩」是有表字的,但那個人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人是「陳亦誠」,確實是沒有表字的。
眾人分賓主坐下,文祥看見,阿爾哈圖座位旁邊的幾案上,放著一大卷紙,不曉得是什么?
文府的仆人重新沏上茶來。文祥這才覺,原先的茶,三個人幾乎都沒有動過。
當是瑞常神思不屬,無心品茗——他瑞中堂不伸手、不張嘴,阿爾哈圖、陳亦誠兩個,也只好安坐不動。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瑞常嘆了口氣,對阿爾哈圖說道:「岩樵,你給博公說說吧。」
「岩樵」,就是阿爾哈圖調到步軍統領衙門之後,請人給自己起的表字。
阿爾哈圖答了聲「是」,然後說道:「啟稟文大人,一個時辰之前,步軍統領衙門巡夜的兄弟,在城西北的樺皮廠胡同,拿住了一伙子賊人。」
文祥心念電轉:樺皮廠胡同?那是北京城西北角的一條胡同,在步軍統領衙門規制內,是右翼總兵的轄區,可阿爾哈圖是左翼總兵啊?
阿爾哈圖繼續說道:「這伙子賊人,當時正趁著黑燈瞎火,偷偷地往宅子的外牆上張貼無頭揭帖。呃,揭帖上面的話,很是……大逆不道。」
文祥心中大大一跳:無頭揭帖?大逆不道?
阿爾哈圖取過放在案幾上的那卷紙,站了起來,雙手遞給文祥,說道:「大人請看,就是這兩份東西。」
文祥接過來的時候,眼風自然而然,掃過瑞常。他留意到,瑞中堂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了。
文祥展開卷紙,一共是兩張。
上面的字,是一個個從其他什么地方剪了下來,重新黏貼在這兩張紙上的。
他的眉毛猛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看花眼了。
重新打開眼皮後,定定地看了片刻,當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文祥的眼睛倏然睜大了,臉上的肌肉,輕微地抽動起來,捧著揭帖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著。
揭帖有兩份。
一份是:「柳條胡同長春宮,幾進胡同幾進宮?」
一份是:「關關雎鳩河之洲,三更半夜好個逑。杏花村里迷了路,貞節牌坊在西頭。」
文祥曉得瑞常的臉色為什么那么難看了。自己此時的臉色,大約也不比瑞常初初見到這兩份東西的時候更好看。
他心里有一個遙遠的聲音,憤怒地叫喊著:國家剛剛安定下來,還沒過上幾天!政局剛剛平靖,也還沒有幾天!這,這,又要掀起潑天怒潮了!
「大人,大人!」
阿爾哈圖連叫了兩聲,文祥緩過神來,長長地出了口粗氣,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微微搖頭,說道:「我……沒事。」
瑞常咳了一聲,說道:「博公,這個事情,關貝勒已經曉得了。」
已經曉得了?怎么可能這么快?
轉念一想:不稀奇啊,這兒不是還坐位著軒軍的「高級情報參謀」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