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文祥,連恭王都微有如釋重負之感。
大約戌正二刻左右,文祥、曹毓英、許庚申告辭。
寶鋆笑嘻嘻地說道:「六爺,聽說你新得了幾本宋版書?這公務也議完了,偷得浮生半晚閑,容我鑒賞一番如何?」
文、曹、許離開之後,恭王和寶鋆的臉,都放了下來。
恭王默然片刻,說道:「去『小房子』吧。」
六福晉將什么都安置妥當了,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小房子」,帶嚴實了門。
一時之間,主客二人似乎都不知道說什么好,沉默使房間里的空氣好像變得有重量了。
終於是寶鋆先開了口:「六爺,這個事,是我……冒失了,辦的不周到,連累你了。」
聲音悶悶的,好像半捂著嘴似的。
寶鋆的「開宗明義」,恭王還是滿意的,心里面不由小小舒了口氣。他最怕的是,寶鋆一上來就彎弓盤馬,擺出一個「炸刺兒」的架勢,甚至,要和惇王綁在一起,「合力反擊」,那樣,只會愈陷愈深。
至於或者不以為意,或者自撇責任,以寶鋆的頭腦見識,倒是不至於的。
恭王微微搖頭,說道:「佩蘅,你說的不大對。這一,咱們倆的交情,不論什么事,不論誰對誰,都談不上『連累』兩個字的。」
寶鋆心中大為感動,鼻子馬上酸了,說道:「六爺,我……」
恭王臉上露出極淡的笑容,向寶鋆輕輕搖了搖手,示意他讓自己把話說完。
「這二,你說你『辦的不周到』——這話說的不對!這個事兒,是你辦的么?你究竟辦了些什么事兒呀?」
寶鋆微微一怔,略一深思,隨即明白了恭王的意思,心不由怦怦地跳了起來。
「六爺,你是說……」
「嗯,你確實是去了趟清華園,也在那兒呆了些時辰——這個大約瞞不過人去。可是,親王見召,你怎么能夠不去?同樣的道理,主人不放人,你也沒法子就抬腿走人。所以,如果說你有什么責任,不在這個上頭。」
親王見召,確實不能不去;但主人不放人,並非沒法子抬腿走人,恭王這話,只能說對了一半,算是「硬拗」。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最後一句,「如果你有什么責任,不在這個上頭」。
就是說,無論如何,第一,你寶鋆是有責任的;第二,這個責任何在呢?
寶某責任何在,不好出於恭王之口,這個得寶鋆自個兒來說。
寶鋆沉默了一小會兒,開口了,聲音微微發澀:「我想,我的責任,是……清華園之會,這個,主人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我沒有……及時稟奏『上頭』,這個,有『壅於上聞』……的責任。」
恭王的臉上露出了明顯欣慰的神色,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說道:「佩蘅,你這個『奇奇怪怪』的說法有意思——就是這么回事!還有,『壅於上聞』四字,也算抓到了關竅。有人就是在這上頭搶了先手,立足極穩,叫你無可奈何。」
「有人」是誰,不言自明。
那么,我該怎么辦呢?
寶鋆已經明白了恭王的意思,但這個同樣不能出於恭王之口,也得他自個兒說出來。
*(未完待續……)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