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打倒昨日之我(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353 字 2022-07-12

吳可讀仔細想了一想,輕輕的「啊」了一聲,說道:「還真是沒有!這……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張椿雙手抱拳,虛虛的拱了拱手,「這就是軒邸的德政了!——西征大軍,根本就不在甘肅本地征糧!也根本不要甘肅出勞役,根本不抓甘肅人的差!」

「啊?……」

「我是兵部車駕司的郎中。」張椿說道,「西征大軍的輜重、給養如何辦理,我是清楚不過的。」

頓了一頓。「西征大軍的軍糧,全部采買於外地——蒙古、寧夏、甚至俄羅斯國!然後輾轉數千里。費無數人力、物力,運到新疆前線,西征大軍,從始至終,沒白支甘肅的一斤糧食!」

「啊……」

「還有,軍興浩繁,絡繹於道,然而,甘肅非但未被其害,反而大蒙其利——你曉得是怎么回事嗎?」

「呃……請教!」

「甘肅人的好處,」「張椿說道,「就在『絡繹於道』這四個字上面了!」

頓了一頓,「軍糧轉運,除了采買自俄羅斯國的,其余不論蒙地還是寧夏,都要經甘肅才能運抵新疆前線,關於運力,左季高原先的計劃,是『半官半民』,但軒邸一力主張,『以民為主,以官為輔』,甚至,『盡可全數仰賴民力』,官府只負責管理和安防。」

「這個『民力』,不是白抓差,不是服勞役,正正好相反,軒邸反復強調,一定要『公平交易』,『現銀交易』;官府制定的腳價,一定要有足夠的吸引力——非但要『破除定制』,甚至可以高於市價!」

「結果你猜怎么著?原先的定制,甘肅等地轉運軍糧,每百里每百斤給腳價銀二錢,軒邸以為,這個價格『不溫不火,不湯不水』,不利於『激發民力』,乃拍板做出如下修訂:『關內轉解糧餉、軍裝、軍火,****腳價,無論雇佣車駝騾馬,酌定百斤百里給銀四錢;關外****,百斤百里,給銀五錢。』」

吳可讀呆了一呆,說道:「就是說……翻了一番有多?」

「正是!」

頓了一頓,「還有,軒邸一再叮囑左季高,『欲籌軍食,先籌民食,乃為不竭之源』,甚至,『大約官與民交涉之件,總須官肯吃虧,但不可太虧耳』。」

「總而言之——軒邸說,『咱們對老百姓好,老百姓才會對咱們好!』」

吳可讀心中,氣血翻涌。

「軒邸還說過,」張椿說道,「『軍糧運輸,何以不宜『官辦』?總是吏治未清,若『官辦』運輸,必然會有胥吏在其中借機生利,壓榨百姓,西北剛剛平定下來,這么瞎折騰,老百姓怎么受得了?』」

「大亂之後,百業凋敝,生計維艱,不曉得有多少甘肅百姓,就靠著拿西征大軍的『腳價銀』,養活了一家子老小,渡過了難關?」

「你以為西征大軍一年幾百萬兩銀子的軍費,都花在了大頭兵們的身上?其實,其中好大一塊,都落在了甘肅!」

「還有,關於轉運,左季高提出,『易長運為短運』,即,軍糧不是由采買地一氣運到巴里坤、古城等前線,而是在中途的肅州、玉門、安西等地,分別設立倉廒,用接力的方式,一站一站,『數起數卸』,最終運抵前線。」

「軒邸立即照准——柳堂,你曉得這個方案,對甘肅又有什么好處?」

「呃……還是要請教!」

「『短運』的目的,」張椿說道。「是為了保證軍糧運輸之萬全,不過,因為起卸次數多了,腳價錢自然增多!另外,倉廒附近,要有相應配套,如開廠店、打井、積草儲薪。以備人員、馱馬打尖歇息,並更換車駕,這些,都是要花錢的!」

「啊……我明白了!」吳可讀說道,「『肉爛在碗里』——這些錢,到底都落進甘肅的口袋了!」

「著啊!不曉得多少地方的市面。就是因為這個,才恢復了過來呢!」

吳可讀怔了片刻,說道:「如此,甘肅確實大蒙其利!不過……呃,『腳價錢』翻了一倍不止,又修了許多倉廒,開了許多廠店。還有打井、積草、儲薪什么的,這西征的軍費,不就……」

「哈,你不曉得軒邸的算盤!」張椿笑著。微微搖頭,「腳價的費用,確實是增加了,可是,軍糧在運輸過程中的耗損,卻大大減少了,一出一入。總的算下來,是賺是虧,難說的很呢!」

「最重要的是。甘肅甫經大亂,難道不要辦賑濟?『腳價銀』提高了。辦賑濟的錢,便可以少花許多!對於朝廷來說,其實就是左手交到右手的事情,對於甘肅老百姓來說,可就不同了!『腳價銀』都是明碼實價,朝廷撥一兩銀子,老百姓就拿十錢銀子,如果是辦賑濟呢?嘿嘿!」

這個不必張椿再說什么,吳可讀也可以默喻了:如果是辦賑濟,朝廷撥一兩銀子,到了老百姓手里,能有五錢就很不錯了。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內心深處,對關卓凡,已經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因此,也就愈加後悔自己的輕率。

怎么辦呢?

張椿還在給他背左宗棠拍給關卓凡的電報:「左季高說,『馱戶聞風踵至,奮勇爭先,風沙不阻,寒酷不避,運道暢通,絡繹不絕,軍食無憂矣!』」

頓了一頓,「這真正叫……『一家便宜,兩家著數』!不對,應該叫做『一家便宜,三家著數』!三家——西征、甘肅、朝廷!」

「嗯……確實如此。」

「柳堂,軒邸真正是國家砥柱、社稷基石!這個『國本』,那個『國本』,我看,哼哼,真正的『國本』,在朝內北小街!」

居然把「國本」……放到了朝內北小街?

這個說法,吳可讀無論如何不能附和,只好不贊一詞。

「柳堂,」張椿看著吳可讀,「我再說句犯忌的話——可也是大實在話!其實,『上頭』坐著哪一位,近支也好、遠支也罷,男也好、女也罷,有什么所謂?關鍵是,執掌中樞的,必須是軒邸!」

這個說法,吳可讀雖然還是不好明白附和,但是,心里卻不能不認同,於是,不由自主,微微的點了點頭。

「柳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啊!」

吳可讀呆了一呆,說道:「那,怎么辦好呢?折子已經遞了進去,太平湖那邊兒,我也堵不住人家的嘴……」

「先別管什么太平湖了,」張椿說道,「已經有消息,過不了幾天,就要召集『王大臣會議』,據說,寶竹坡奉特旨與會,我看,你既然上了這個折子,為示『一秉至公』之義,多半也會有特旨,叫你也與會的……」

「啊?」

吳可讀心中,猛地一跳。

「柳堂,會議之上,你——」

說到這兒,張椿緊盯著吳可讀的眼睛,打住了。

「你要我……『打倒昨日之我』?」

張椿不說話。

默然半響,吳可讀微微搖了搖頭,澀聲說道:「我不會再就立女帝一事發聲,可是,也不能倒轉了過來,說昧心話啊!——立女帝,無論如何,我還是不贊成的!我可以不再發聲反對,可是,我不能改口贊附啊!如是,天下人何以目我?」

頓了一頓,「還有,劉頌宇雖然有誘我入轂之嫌,可是,這個轂,畢竟是我自己樂意進去的,也不大能怪劉頌宇,幾十年的朋友,我也不能夠——」

說到這里,又搖了搖頭,滿臉痛苦為難之色。

張椿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柳堂,並不是要你『打倒昨日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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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六百字大章奉上)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