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我陪你(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063 字 2022-07-12

關卓凡微微一怔,說道:「是的,不過,呃……」

正在沉吟,要不要「請問太後,吳某性子倔,這個話,太後是從何處得知的?」慈安自己補充說明了:「這個話,是昨兒七福晉進宮請安的時候,跟我說的。」

關卓凡暗自一笑:吳可讀的折子,前腳剛剛遞了上來,後腳醇王福晉就跟進宮來,嚇唬母後皇太後,說吳某人「性子倔」,這……未免痕跡太著了吧?

他很明白醇王方面此舉的用意,除了動搖慈安立榮安為新帝的決心外,也是為了給己方「造勢」把吳可讀的「風骨」說的愈硬,吳可讀那份折子的分量。就愈重,則己方手中的砝碼,就愈重。

「王大臣會議,」慈安有點兒猶豫,「叫這個吳可讀過來,呃,會不會……」

慈安果然有一點兒「動搖」了。不過。不是「立榮安為新帝的決心」動搖了,而是怕吳可讀在「王大臣會議」上鬧出什么幺蛾子,對會議的進程和結果,造成什么不利的影響。

可是,如果「上頭」果然食言而肥,不許吳可讀與會。那么,亦算正中醇王方面的下懷。因為,這正正顯示出「上頭」在立女帝一事上的心虛,不然,何以「既然派了寶廷與會,那么,若有上折反對他的立論的。也該擇一、二與會,這樣,才是朝廷一秉至公之至意」言猶在耳,就要變更前議?

何以心虛?自因理虧!

如此一來。醇王方面,便可以借此大做文章了。

「請太後放心,」關卓凡說道,「吳可讀這個人,性子雖然倔,大約可稱『憨直』,但是。腦筋並不死板,理路也很清楚,這種人。是能夠同他講道理的,道理講通了。自然就『服善』了。」

「哦?」

「譬如,」關卓凡說道,「當初英、法、俄、荷四國公使覲見,言路上頗有人以為,『殿陛之下,自古無不跪之臣』,如果四國公使不肯行跪叩禮,大行皇帝和兩宮皇太後,就不可以接見四國公使。吳可讀卻認為,各國使節覲見,不必強令行跪拜禮,『宜隨各國禮俗以示寬大』,爭論些些末節小事,徒然害損國家邦誼大計,殊為不智。」

慈安又「哦?」了一聲,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這么說,這個吳可讀,真正是個腦子清楚的!不過,他上的這個折子,我倒是不大記得。」

「回太後,」關卓凡說道,「吳可讀沒有就此事上折,彼時,他還只是吏部的一個郎中,並沒有專折建言之權,這些話,是他平日議論的時候說的,傳了出來,在士林之中,頗激起了些波瀾。」

吳可讀就此事上折是有的,不過,那是在原時空,不是在本時空。這個「原時空」、「本時空」神馬的,就沒有法子同姐姐您說清楚啦。

在原時空,吳可讀做的「頗激起了些波瀾」的事情,不止於上折贊同泰西使臣覲見不行跪拜禮,他做的真正的「頗激起了些波瀾」的一件事,如果給慈安知道了,一定會被嚇到,甚至,真的可能動搖立榮安公主為新帝的決心。

事實上,當吳可讀的名字出現在反對者的名單中時,關卓凡是高度緊張的,而他對醇王本人,卻只能說是「重視」雖然重視,卻從容不迫,談不上「緊張」,更加談不上什么「高度緊張」。

那么,原時空,吳可讀做過的什么事情,會真正嚇到母後皇太後?何以一介書生,兩袖清風,會叫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軒親王,如臨大敵?

吳可讀做了這樣一件事情:屍諫。

先寫好「遺疏」,然後上吊自殺。

不是玩兒虛的。吳可讀找了一間沒有人的破廟來干這個事兒。破廟的屋梁太過朽爛,支撐不住他單薄的身體,沒死成;於是又服毒,這一次,終於求仁得仁了。

朝野震動。

那是光緒五年的事情。

如果以吳可讀的性子,真的和「立女帝」較上了勁兒,提前十一年來這么一出,「立女帝」這件大事,就算最後成功了,也會在歷史上留下非常難看的一個污點。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因此,一定要擺平吳可讀。

這個「擺平」,不能走為小皇帝開「洋務」、「兵事」功課時對待孫東謀,以及鐵路大辯論時對待徐應祥的路子,就是說,不能單靠打壓、恐嚇。吳可讀這個人,既然能夠豁出命來,自然就不是你居高臨下張牙舞爪大聲嚷嚷幾句便嚇唬得了的,弄不好,你打壓的愈重,他反彈的愈厲害,真的給你來個「屍諫」呢。

對症下葯,見招拆招,首先得搞清楚,吳可讀屍諫何事?又何以會選擇如此決絕的一條路走呢?

在原時空,關卓凡曾找過吳可讀的「遺疏」來看,但細細看了之後,卻不禁愕然。

當時,他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吳可讀之死,呃,不曉得該算是什么分量呢?

遺疏很長,但最重要的只有兩句。

一句是,「欽奉兩宮皇太後懿旨,以醇親王之子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入承大統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

這一句,是陳述五年前德宗繼位時的事實,即德宗既繼統,也承嗣德宗本人,承文宗的嗣;德宗的兒子,則承穆宗的嗣,同時,兼祧本生父德宗。

這是一個很好的安排,兼顧了宗法和人情,拿吳可讀「遺疏」里的話,就是「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我兩宮皇太後未有孫而有孫」,同時,德宗自己的兒子,還是自己的兒子,不至於像他本人那樣,不能認醇王這個「本生父」做爹。

另一句,則是整篇遺疏的核心,亦即吳可讀的「諫求」「仰求我兩宮皇太後再降諭旨,將來大統,仍歸大行皇帝嗣子,嗣皇帝雖百斯男,中外臣工均不得以異言進。」

就是說,德宗駕崩之後,大位要傳給過繼給穆宗的那個兒子。

看到這里的時候,關卓凡愣住了:這不是……廢話么?

當然,也不能百分百說是廢話,德宗繼位的時候,上諭中並沒有明確指出這一點,可是,這是不言而喻的呀!

這頂多算一個小小的漏洞,想補上它很簡單,吳可讀只要上一個折子,要求兩宮皇太後另行降旨,做「補充說明」,兩宮皇太後一定准奏。因為,這符合「立法原意」,也符合兩宮皇太後的利益。兩宮皇太後是穆宗的皇額娘,穆宗的兒子,繼德宗的位,她們當然是樂意的不如此才不樂意呢。

另外,這么做,也不損害德宗的利益,因為這個兒子,因為兼祧的關系,也是他自己的兒子。

本來皆大歡喜的一個事情,怎么搞到要「屍諫」,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

這不是,有點兒……莫名其妙嗎?

至於有人說吳可讀「屍諫」,是要「諫」慈禧「撤簾」,那根本就是扯淡了,吳可讀的遺折里,沒有一丁半點兒這個意思。

再細論吳可讀生平,關卓凡發現,吳可讀「屍諫」,其實另有原因,而這個原因,和這個「諫」字,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