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非軒親王不能決疑(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580 字 2022-07-12

頓了一頓,「掌燈!」

此時宮門早已下鑰,也快到掌燈時分了。

傳了太監進來,點起了幾只粗如兒臂的牛油蠟燭。

「輿圖」取來了,在御案上展開,用白玉鎮紙壓好。文祥上前,替母後皇太後指示:伊犁何在?邊界何在?

慈安看明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么近?

文祥退下,原位跪好。

慈安神色嚴重:「這么說,如果俄羅斯真的想……吃下伊犁,十有八九,會像同治三年那樣,把自己的兵,派進來了?」

「是。」

「那,咱們和俄羅斯,可就破了臉了!」

這個話,有人以為然,有人不以為然,可是,沒有人出聲贊同或反對。反正,同治三年那一次,人家是真的派了兵進來,可是,兩家並沒有真的「破了臉」。

默然片刻,慈安艱難的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咱們同俄羅斯見仗,呃,打得過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曉得答案,可是,君上問話,臣下不能不答。

「母後皇太後明鑒,」文祥的聲音,亦頗為艱澀,「俄羅斯不是阿古柏,咱們若真的與之兵戎相見,勝負之數,殊屬難言。」

微微一頓,「最緊要的是——左宗棠、展東祿也在『夾片』中說了,咱們雖然不怕俄羅斯,可是,我軍不能兩線作戰,如果掉頭西進伊犁,就不能南下喀什噶爾,則阿古柏必然得到喘息之機,則……非但不能在今年之內,底定全疆,甚至,北疆已經恢復的部分,如烏魯木齊、瑪納斯、吐魯番,亦可能……有所反復,則兵禍連接,不知伊於胡底了。」

「文祥所言甚是,」曹毓瑛說道,「臣亦以為,此時同俄羅斯兵戎相見,乃……下下之策。」

慈安不由自主,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許庚身、郭嵩燾:「你們兩位怎么看?」

「回母後皇太後,」許庚身說道,「西征的軍事、後勤,一切規劃,都是先北疆而南疆,伊犁是放在最後的,如果此時掉頭西進,則所有的規劃,就全部打亂了。母後皇太後明鑒,倉促變陣,兵家大忌。」

「回母後皇太後,」郭嵩燾說道,「還有軍費,亦不能不慮!若和俄羅斯開戰,如文祥之言,『兵禍連接,不知伊於胡底』,則軍費就是個無底洞了!」

頓了一頓,「西征軍費,主要是『借洋債』籌來的,數目是固定的,如果大幅超支,只怕……難以為繼。」

又頓一頓,「還有,放貸的『銀團』,雖然是以美利堅、英吉利的銀行為主,可是,其中也有法蘭西、比利時的銀行,甚至,也有俄羅斯的!咱們若同俄羅斯開戰,法蘭西、比利時不說,俄羅斯的銀行,是一定要退了出去的。」

反正,說來說去,四位大軍機,都不主張同俄羅斯「破了臉」。

東暖閣內,一時無語。

過了一小會兒,慈安說道:「我覺得,這個情形,和同治三年簽那個《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的時候,可是有一點兒相似了——都是被人家抽了冷子,吃定了你這個點兒,拿他沒有法子。」

母後皇太後的聲音,略略有一點兒發顫。

四軍機想有所分辨安慰,可是想來想去,竟是無可措辭,只能由文祥做代表,低聲答了一個「是」字。

「那么,」慈安說道,「就只有……暫且答允塔蘭齊了?」

這是一個極其沉重的問題,壓得四位大軍機本就微微低俯的上身,不由自主,又向下低了一低。

「母後皇太後聖明,」文祥說道,「『暫且』二字,指畫明白,先答允塔蘭齊的條件,將他敷衍住,待南疆平定之後,再移師北上——無論如何,新疆不能夠出現一個『國中之國』!不然,不但算不得『金甌無缺』,還為日後埋下了一個大大的隱患!」

頓了一頓,「不過,臣等不敢壅於上聞,這條緩兵之計,亦有不可不慮的後果。」

「什么後果?」

「新疆新平,」文祥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人心未定,朝廷便推翻前議,以兵戈加諸伊犁,全疆必定人心浮動,則改『纏回』為『維吾爾』以來,種種撫綏的功夫,只怕……一大半就白做了!」

慈安一震。

「伊犁之外,」文祥說道,「說不定,亦會再起烽火,西征大軍的仗,一時半會兒,可就……打不完了。」

慈安默然。

「還有,」曹毓瑛說道,「朝廷因為塔蘭齊一番恫嚇,便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必然大漲其逆志,亦會叫他覺得,俄羅斯果然是其靠山!如此一來,就算他原先同俄羅斯沒有什么勾連,今後,也不能不去同俄羅斯勾連了。」

「若塔蘭齊同俄羅斯達成了什么協議,」許庚身接口說道,「而朝廷又推翻了同伊犁的成議,俄羅斯亦可以此為藉口,說什么俄羅斯在伊犁的利益受損雲雲,出兵干涉。」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母後皇太後微微提高了聲音,「難道……難道就真的沒有好法子了嗎?」

頓了一頓,「這大半年,新疆這么好的局面,難道……難道就這么斷送了不成?」

這幾句話,帶著明顯的指責的口吻,這於母後皇太後甚為少見,四位大軍機一起俯下身去,齊聲說道:「臣等無能,惶愧無地!」

「唉,我不是說哪個有能、哪個沒能,可是……總得拿出切實的辦法來呀!」

「臣等惶悚無地!」曹毓瑛說道,「不過,非臣等敢推卸責任!母後皇太後明鑒,西北的軍事、政治,舉朝上下,軒親王之外,高明者就要數到左宗棠了,母後皇太後也曉得的,左宗棠是一個很有主張的人,可是,這一回,他『請旨辦理』的時候,卻沒有拿出自己的主張,這個情形,不同尋常——」

「很有主張」是一種婉轉的說法,意思是說,左宗棠其人,一向很愛自作主張,這一回,卻「沒有拿出自己的主張」,那就證明,他是真沒有主張了。

既然「西北的軍事、政治,舉朝上下,軒親王之外,高明者就要數到左宗棠」,那么,連左宗棠都拿不出「切實的辦法」,我們幾個,就更加不必說了。

不過,曹毓瑛的這番話,慈安聽出了味道:重點其實不在左宗棠身上,更不是為自己和其他三位大軍機卸責,重點是這五個字——「軒親王之外」。

「你的意思是——」

「回母後皇太後,」曹毓瑛朗聲說道,「臣以為,此事……非軒親王不能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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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