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 清君側(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055 字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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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軍雖已入城、入宮,」劉寶第說道,「但是,進來的僅僅是其所謂『近衛團』,攏共不過三、四千人,神機營呢,三萬余人,整整十倍之!」

醇王精神一振,「不錯!」

略一沉吟,「不過——」

「王爺是覺得軒軍占了『先手』」,劉寶第說道,「其實,以學生之見,這個『先手』,不如不占!」

「怎么說?」

「王爺請想一想,」劉寶第說道,「他們的『先手』,究竟是怎么占的?」

微微一頓,「紫禁城里一支,內城九門,東直、朝陽、崇文、正陽、宣武、阜成、西直、德勝、安定,各一支,朝北內小街一支,那個朝陽門內大街的什么『松江軍團總糧台……駐京城辦事處』一支,除此之外——」

再頓一頓,「理藩院胡同和小蘇州胡同,各放了一支——尤其是理藩院胡同,戒備森嚴,趕上朝內北小街了!」

「哦?」醇王沉吟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理藩院胡同——不奇怪!」

說到這兒,淡淡一笑,「那兒,可是嗣皇帝的『潛邸』呢!是萬萬不能出一丁點兒的差錯呀!」

「是呀!」劉寶第說道,「咱們來屈屈手指頭——這三、四千兵,攏共分成了十三支,每一支,能有幾個兵?也就是紫禁城里的那一支,人數稍稍多點兒——可是,即便是這一支,也是分散於紫禁城各門、各殿,紫禁城那么大,跟撒胡椒面兒似的!須知——力分則弱!」

醇王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說道:「先生所言極是!力分則弱,兵家大忌!關逸軒還是帶兵的——可笑!」

劉寶第冷冷一笑,「帶兵的不知兵,在在皆是!關逸軒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醇王雖然糊塗,倒還不至於以為關卓凡「不知兵」,他笑了一笑,說道:「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不奇怪,不奇怪!」

「由此亦可知,」劉寶第說道,「對方根本沒有想到,王爺會遽做『清君側』之睿斷——根本沒做相應的防備嘛!咱們的雷霆一擊,必收全功!」

醇王點頭,「不錯!」

「還有,」劉寶第捻著自己的山羊胡子,「這十三支兵,是整個北京城,東南西北中,都撒上了——北京城那么大,有事之時,彼此如何呼應?說關逸軒『不知兵』,我看,也沒有什么冤枉他的!」

這一次,醇王雖然沒有開口贊附,卻微微的點了點頭。

「王爺,咱們是以十打一,以拳對指——各個擊破!再加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大事焉有不成之理?」

「嗯,有道理,有道理!」

醇王連連點頭。

略略沉吟了一下,「不過,軒軍到底還是頗有戰力的,咱們也不能大意了。」

「王爺請放心,如果是野戰對陣,槍炮互擊,軒軍或許還可以和神機營一較短長,可是,這場『清君側』的仗,打的是近戰、巷戰——王爺,這近戰、巷戰,可正是神機營之所長啊!」

醇王眼睛又是一亮,「先生說的對!近戰、巷戰——確實是神機營之所長!」

各位看官,請特別留意這一段——醇王和劉寶第,何以對神機營的近戰、巷戰,有如許自信?

前文提到,神機營的訓練方式,異常奇葩——醇王、劉寶第的信心,就來自於這種奇葩的訓練方式了。

咸豐十一年,神機營草創,章程一共八條,是恭王委托「知兵」的七弟草擬的,其中的第一條就是,要求在前鋒營的抬槍隊中——這是神機營的第一批兵源——加入刀矛、藤牌等「技藝」。

醇王以為,「一有技藝,即人人勇敢,其氣先壯」。

文祥主持神機營的時候,這個「技藝」的訓練,只是「具文」,從來沒正經當回事兒。文祥辭差,醇王全面接手之神機營,可就大張旗鼓的推行「技藝」訓練了,除了刀矛、藤牌,還有「巨斧」,以及各種「變化莫測」的「陣圖」——操演之時,進退趨轉,煞是好看。

至於已經被湘軍、淮軍全面淘汰的弓箭——軒軍就更加不必說了,也成了神機營的重要的訓練科目。

醇王以為,這叫「中體西用」。

就是說,神機營雖然是中國第一支用上了新式洋槍的軍隊,但是,不但其管理完全是舊式軍隊的一套,就是訓練,也在不遺余力的開歷史的倒車。

醇王自詡「知兵」,「知」的,其實盡是中國古代兵書上的「兵」,他由始至終,根本就不曉得,近現代軍事,到底為何物?

說到這兒,一定要說一說,榮祿進入神機營之後,投醇王之所好,上的一個揭帖——很大程度上,榮仲華就是靠了這個揭帖,大得醇王賞識,飛黃騰達起來的。

這個揭帖,醇王以「夾片」的形式,上奏朝廷,因此,關卓凡也得以奇文共欣賞。

榮祿說,「夫用兵之道,全貴以長擊短,以力勝巧。該夷等專以火器見長,槍炮較之中國所用者誠為精巧,今中國或購自外洋,或自用機器仿造者,以之剿捕內地盜賊則有余,與之對壘則嫌不足,即使制造如法,亦不過與之相等,決戰時勝負尚不可知。」

「今宜仿照戚繼光『鴛鴦陣』法,挑選長大、強健、便捷步卒,以十人為棚,十人中擇一勇敢者為之長,十長中又則一人為百夫之長,百長中再擇一人為千夫之冠,厚其餉,嚴其功罪,信明賞罰,將卒聯為一心,令其知勝必賞、罪必誅,自無退縮潰散之虞。」

說了這么一大輪,雖然也沒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東東,但多少還算有點兒道理,不過,「自無退縮潰散之虞」之後,又該做些什么呢?

請留意,戲肉來了:

「然後使之專練藤牌長矛,大刀巨斧,務使跳走擊刺,矯捷如飛鳥,摧撼沖突,迅烈如猛虎。臨陣多設奇伏,奮身揉進,兵刃相接,則彼雖恃火器之精,將有措手不及之勢,更以鐵騎縱橫軼盪,火器從旁掩襲,或可制勝。」

就是說,榮祿認為,洋槍洋炮呢,購買也好,仿造也罷,說到底,都是從洋人那兒過來的,咱們就算玩兒的再溜,也溜不過人家洋人,因此,頂多打個平手,一不小心,就得吃敗仗。

咋辦呢?

唉,咱們得有自己的絕活兒呀,這個,洋槍洋炮,再加上咱們自己的絕活兒,以二打一,洋人就不是咱們的對手啦。

這個絕活兒,就是「藤牌長矛,大刀巨斧」。哦,對了,還有「鐵騎縱橫軼盪」。

「火器」的作用呢,不過是「從旁掩襲」。

榮祿的這篇揭帖,令醇王大為激賞,成為他「總理神機營」的最重要的理論文件——至少是之一吧。

這些,都發生在英法內犯之後,彼時,什么「藤牌長矛,大刀巨斧」,以及「鐵騎縱橫軼盪」,都早已在八里橋一敗塗地。

真正是——

不曉得說什么好了。

非但如此,這種建軍思路,基本上貫穿了醇王和榮祿之一生,一想到晚清的最高軍事首長,一先一後,竟是兩位如此人物,唉——

關卓凡當時就想,榮仲華,怪不得你的「武衛中軍」,成軍伊始,便以軍紀敗壞、兵無斗志著稱,八國聯軍侵華,一個像樣的仗都沒有打過,便嘩然四散,不復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