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仔細一想,沒啥稀奇的:人家連軒親王都敢刺殺呢!
彼此既然已徹底撕破了臉,干,就得干到底了。
朝內北小街那邊兒,確實表現出了不以為甚的姿態:刺客突然暴斃;刺客的家人,草草的問了問,就予以釋放;刺客的同班侍衛,亦是如此。
可是,誰曉得,這不是緩兵之計呢?
現在是榮安公主繼位的節骨眼兒,不能搞亂了局面,也不宜興大獄,不然,場面難看,史筆可畏!
可是,等到新君順順利利即了位,大局已定了,誰知道會不會秋後算賬,甚至,連根拔起,斬盡殺絕?
這種事兒,誰對誰,都不可能真正放不下心來啊!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然,欲做富家翁而不可得!
……
不,不,我想別人的事兒,多了點兒;我要想的,是我自己的事兒!
無論如何,我好不容易掙下的功名富貴,不能夠一夜之間,煙消雲散!更不能夠,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進去!
榮祿今年,不過三十出頭,不到三十歲便做到了神機營「全營翼長」,看似少年得志,其實,他的仕途,並不順利。
榮祿入仕的起點並不低,但是仕途頗為坎坷。
他的祖父塔思哈,是道光初年的喀什噶爾辦事大臣,張格爾作亂,塔思哈殉難,授騎都尉世職。長子長瑞襲世職,授三等侍衛,累擢直隸天津鎮總兵;次子長壽,即榮祿的父親,以蔭授藍翎侍衛,累擢甘肅涼州鎮總兵。
洪楊亂起,長瑞、長壽兄弟倆從賽尚阿赴廣西剿匪,在龍寮嶺一役中,雙雙殉難。
文宗以其父子兄弟皆死難,深惜之,除了恤典優厚之外,不欲其後人再蹈祖、父的覆轍,特諭榮祿兄弟棄武從文,於是,榮祿以蔭生賞主事,晉工部員外郎,旋轉戶部,任銀庫員外郎。
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肥缺,榮祿亦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上下其手,很往自己的腰包里揣了些銀子。不想,肅順當權,大舉肅貪,榮祿的運氣不好,正正給抓了伐子,幾乎被問成死罪。他輾轉騰挪,最後,用了一個頗不光彩的手段,才算逃過一劫。可是,差使卻是丟掉了。
本來,榮祿還想鑽營起復,但是他很快發現,除了祖、父兩代的功勞情分,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人物的奧援。父親死得早,他的故舊,都不大搭理榮祿;再者說了,長壽生前,不過一個總兵,彼此有交情的,地位都不算高,就算有心幫忙,也使不上什么力。
何況,他是在肅順手上得的罪,實在也沒有什么人敢幫他。
榮祿心里明白,只要肅順當政,起復的主意,就不用打了。
當時,榮祿立誓,將來,一定要找到一個真正靠得住的靠山。
他一度以為,醇王就是這個「靠得住的靠山」,也一度對醇王感激涕零。
可是,時間長了,他就發現,如果一直呆在醇王手下,神機營的「全營翼長」,大約就是自己仕途的頂點了——出了神機營,醇王的影響力,其實有限,他的手,尤其伸不到政府里面。
還有,神機營的待遇雖然優厚,可是,想發大財,確實很困難的。
在神機營,當官的很難吃空餉,更不敢克扣軍餉。
神機營大約是天底下最特出的一支軍隊了:因為冗員充斥,實際人數居然比額定人數還要多一點兒——根本沒有空餉可吃;
至於克扣軍餉——神機營的兵,都是旗下的,一個大頭兵的上邊兒,逛完抹角的,能扯出好幾個貝子貝勒郡王親王來,說不定,人家的面子,比自己這個全營翼長還要大呢!克扣他們的軍餉?一旦拿不足餉,立即就通了天了!
榮祿已經冒出了脫離神機營的念頭了。
那么,哪座靠山,才是「最靠得住」的呢?
自然是軒親王。
不過,人家「靠得住」,不代表你就能夠「靠」得上去。
榮祿正苦於沒有投入「軒系」的機會,突然之間,這個機會,從天而降了!
跟著醇王「清君側」,如果成事,自然飛黃騰達,可是,成不了事呢?!
反正,我左想右想,想不出來,有什么成事的可能?!
我對您,確實是感激的——沒有您,我大約還在投閑置散,可是,不能因為這個,就叫我跟著您,自蹈死地啊!
良禽擇木而棲,說不得——
就在這時,車子停下了。
榮祿一怔,「怎么停下來了?」
駕車的家人微覺奇怪,「老爺,到了菊兒胡同了。」
哦。
榮祿的家,就在菊兒胡同。
他吸了口氣,咬了咬牙,「先不回府,去朝內北小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