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還沒有真正撕破臉?(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870 字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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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祥一怔,他雖然猜得出來,這個「弟妹」是誰,還是禁不住問了句:「七福晉?」

「嗯。」

恭王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眯起了眼睛,同時,雙手交握,輕輕搓動。

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可是,這些細微的肢體動作,清清楚楚的表明,他的內心,有著極大的煩難。

醇王福晉登門,雖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來意為何,更是不問可知,可是——

醇王矯詔造逆,鐵證如山,本人亦不能辨一詞,其所作所為,叫人就算有心為他求情,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文祥反對黜神機營「出旗」,以為處罰過甚,以一對四,依舊擇善固執,這是因為,一方面,神機營畢竟「反跡未彰」,另一方面,神機營人員,有「出首」之舉——這就可以算是「反正」了,因此,神機營卷入此案,可說是受了醇王之累,平心而論,有可原宥之處。

但是,至始至終,文祥沒有為醇王求過一個字的情——並非他連一句好話也不想為醇王說,而是根本無從措手。

可恭王不同,他和醇王,是同胞兄弟,不論醇王造了多大的孽,恭王如果不出面為醇王說情,他都不能免於外界「無情無義」之譏。

如果恭王出面為醇王說情,首先,他會遇到和文祥同樣的問題——無從措手。矯詔是真的——還矯了不止一道的詔!陰謀稱兵造亂,也是真的——矯詔上寫的清清楚楚呢!這樣子的罪行,如果還不置之典刑,《大清律》神馬的,就可以拿去做擦屁股紙了!

「議親」、「議貴」的名目,也用不了——「議親」、「議貴」,不及梟獍,謀反造逆,逢赦不赦,是不能「議親」、「議貴」的。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恭王身處嫌疑之地,他自個兒本就是當政者重點防范的目標,可著勁兒的韜光養晦,猶嫌不足,還跳出來趟這個渾水?這個「渾水」,可不是恭王當年的「貪墨、驕盈、攬權、徇私」,而是「矯詔、造逆」——這個渾水,實在是太渾了!

如果恭王出面為醇王說情,一定會招致「上頭」嚴重的猜疑,到時候,非但醇王救不下來,反倒把自己搭了進去,這種注定賠本的生意,做得來嗎?

可是,如果恭王由始至終,一默無言,又如何免於天下人「無情無義」之譏呢?

文祥曉得恭王這個人的,重情重義,愛惜羽毛——仔細想想,真是替他作難!

別的先不說,眼下醇王福晉這一關,又該怎么過呢?

唉!

文祥開口了,神情、聲音,都十分難過:「想來想去,這個事情,還是……要怪我。」

恭王微愕,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看向文祥。

「當初會議神機營去留,」文祥說道,「如果我不是那么固執,堅持不可黜神機營『出旗』,或許……能夠救七爺一命,也說不定?」

「這個話……怎么說呢?」

「是曹琢如挑的話頭——」

頓了一頓,文祥說道,「會議之後,琢如說,『王爺不在,有一句話,我可以說了』,然後就說,『如果黜神機營『出旗』,有一個人,大約多少還有一線生機——』」

「琢如的話,只說了一半,許星叔便接口說道,『讓我來猜一猜,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目下正關在宗人府『空房』里的那一位?』」

恭王眼中,波光一閃。

「曹琢如說『不錯』,許星叔說——」

說到這兒,文祥頓了一頓,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道:「嗯,他是這么說的,『太平湖多年經營,盡在神機營,如果神機營『出旗』,無力興風作浪,太平湖即無所恃,對於『上頭』,就不再是什么威脅,『上頭』看在宣宗嫡脈和往日的情分上,說不定會留他一命,以全天年。』」

恭王眼中光芒,霍的一跳。

「下頭還是許星叔的話——『可是,如果神機營僅僅是『歸旗』,一頓『殺威棒』下來,也不見得就打明白了,傷愈之後,多半還是要造謠生事、興風作浪——如是,他們一定要把太平湖供起來,以資號召!真是這樣子的話,『上頭』就絕對不能留著太平湖『資敵』了。」

恭王目光炯炯:「還有嗎?」

「嗯……曹琢如說,『星叔大論,透徹極了,我不能增減一字!』郭筠仙亦連連稱是,說,『我們幾個,若和『上頭』易位而處,大約也不能不做此斷然的處置吧!』」

頓了一頓,「嗯——就這么多了。」

「當時,」文祥嘆了口氣,「我為難的很,一邊兒是三萬人的生計榮辱,一邊兒是……唉!」

「接下來的兩天,我輾轉反復,掙扎不已,總是難以決斷……唉,其實,只要趕在王府井大校場之會的前一天,改弦更張,贊附黜神機營『出旗』,大約……都來得及救七爺一命!我……唉!」

文祥的神情,異常沮喪:「現在,雞飛蛋打——神機營沒救下來,七爺也……唉!」

恭王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松開了,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擺了幾下,說道:「博川,你就不要再自責了!真的不關你的事兒!你能做的,都做了!你再這么著,就是鑽進牛角尖兒里去了!」

頓了頓,抬起的右手並沒有收回來,而是豎起食指,虛點了一點,說道:「不過,你方才轉述的這些話——琢如、星叔他們的話,很有意思!」

「這——」文祥遲疑了一下,「請教六爺,是怎么個……『有意思』呢?」

「其實明白的很!」恭王的神情、聲音,都不一樣了,「博川,你是身在此山中,亂了方寸,才沒有看出來!」

微微一頓,「琢如、星叔的話,至少說明一點:他們那邊兒,並不是鐵了心,一定要老七這條命的!如果,咱們能夠……呃,打個不恰當的譬喻——譬如綁票,如果『肉票』的家里,能夠拿出足夠的『贖金』,綁匪便可放人;如果不遂其意,那就要『撕票』了!」

恭王的譬喻,匪夷所思,文祥卻是渾身一震,顫聲說道:「六爺,你是說,黜神機營『出旗』,就是『那邊兒』開出的……『價碼』?」

「不錯!」恭王說道,「而且,我以為,這必是逸軒本人的意思——未得逸軒的授意,老七的生死,琢如、星叔他們,怎么敢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