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蔑洋如仇(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861 字 2022-11-11

「『西法練兵、洋槍洋炮』的好處,」唐景崧說道,「嘉隆王自然是曉得的,可是,傳到嗣德王這兒,已經是第四代了,還曉不曉得,就難說了!」

嘉隆王,即阮福映,他的年號是「嘉隆」。

頓了一頓,「其實,按照潘清簡的說法,異日之因,今日之果,早在嘉隆王之時,就已經深種因果了!」

這個「說法」,連關卓凡都留意起來了。

曹毓瑛問道:「維卿,怎么說呢?」

「嘉隆王雖然和法人結盟,但是,對法國,他其實是深具戒心的。」

「『西法練兵、洋槍洋炮』的好處,他自然明白;同時,『西法練兵、洋槍洋炮』的背後——法人的野心,他也看得清楚,深恐若不設樊籬,則有朝一日,法人反客為主,鳩占鵲巢。」

「撫今追昔,」文祥說道,「這位嘉隆王,倒是頗有先見之明呢。」

「中堂說的不錯!」唐景崧說道,「可是,他的『樊籬』設的對不對,可就不好說了。」

「哦?」

「在嘉隆王手上,」唐景崧說道,「『西法練兵、洋槍洋炮』這條路,不過只走了一半——復國報仇、一統全越之後,便停了下來;西洋『文明器物』什么的,就更付諸厥如了。」

「嗯,」文祥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因噎廢食。」

「中堂一語中的!」

頓了一頓,唐景崧繼續說道,「嘉隆王尤如此,後繼的子孫,更不必說了。」

「嘉隆王其實還好——對法國人畢竟還有香火之情,只是暗中提防,面兒上,彼此還算過得去。可是,繼位的明命王就不客氣了,不但對法人多方壓制,更下旨厲禁洋教。」

「我看過他發布的上諭,『西方之道為左道,迷惑人心,敗壞風俗,故應嚴禁之,以使吾民信奉正道』,雲雲。明命王明旨全國天主教徒必須『出教』,又將各地的傳教士召到順化,以翻譯法國書籍的名義,禁錮在皇城之中,對於不遵諭旨的傳教士,一律逮捕。」

「定公方才說了,阮主是通過法國的傳教士,招募教官,西法練兵,最終打敗三阮,復國報仇的——這個法國傳教士,叫做百多祿,嘉隆王向他求援的時候,曾經答允過他,復國之後,許天主教在越南自由傳播,明命王的禁教,算是替先王食言而肥了。」

「可是,明命王也有他的道理——是法國的傳教士先對不住我的。」

「這里邊兒,夾雜著……」

說到這兒,唐景崧微微猶豫了一下,「統嗣之爭。」

統嗣之爭?

在當下,這四個字,很有點兒「敏感詞」的意思,不過,聽眾們皆神色如常。

「本來,」唐景崧說道,「嘉隆王的王位,該由王太孫承繼——王太子早歿。可是,嘉隆王卻把王位傳給了庶出的第四子,即明命王。」

「叔叔占了侄子的位子,這個事兒,許多人是不服氣的。早歿的王太子,不但是太子、嫡子,更重要的是,對於阮氏復國,王太子厥功甚偉——就是他和百多祿兩個,千辛萬苦的跑到法國京城巴黎,去搬法人的救兵的;那個《凡爾賽條約》,就是他和法皇路易十六,一塊兒簽下來的。」

「那個時候,他不過才七歲。」

七歲?

聽眾中,有人發出了輕微的驚嘆聲。

「王太子謚號『英睿』,」唐景崧說道,「他雖然是嘉隆王次子,但因為長子夭折,其實就是地地道道的嫡長子了。」

嘉隆王的時候,還沒有蒸汽船,越南到法國的海途,是非常漫長、艱苦和危險的,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夠把這段苦旅熬下來,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嗯,對了,」唐景崧補充說道,「英睿王太子出發的時候,還不到六歲,到達法國之後,才七歲的。」

就是說,一個五歲的孩子,在路上,前前後後折騰了差不多兩年時間。

嘿。

聽眾中,再次出現了輕微的驚嘆聲。

「我想,」曹毓瑛說道,「嘉隆王不可能不曉得旅途的艱險,他把自己的嫡長子送到法國,其實……頗有『質子』之意,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拿嫡長子的一條命,向法國表達期盼之殷、合作之誠。」

「確實,」許庚身點了點頭,「僅僅來回一趟法國,即便什么也沒有談成,這位英睿王太子,也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何況,還簽下了《凡爾賽條約》?嗯,確實稱得上『厥功甚偉』!」

「二公所言極是!」唐景崧說道,「雖然,因為接下來國內變亂,法國政府無力履行《凡爾賽條約》,可是,若沒有這個條約打底,百多祿替嘉隆王招募法軍官服越南役事,也未必就能那么順當。」

「可是,」他嘆了口氣,「事情壞也就壞在了這里——由此,王太子和法國人愈走愈近,終於,到了嘉隆王無法容忍的地步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