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蔑洋如仇(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861 字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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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浪沙』,」許庚身笑道,「這名字有趣,想來,越人提及法人,?32??通謂之『富人』了。」

唐景崧也笑著點了點頭:「星公說的是!」

頓了一頓,斂去笑容,「其實,嗣德王登基之時,越南的情形,大致還算太平,他自己大約也以為,一定可以舒舒服服的做一個太平天子。」

「平心而論,如果是在真正的太平時節,這位嗣德王,大約確實能做一個中軌中距的守成之君,可是,如王爺言,目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法、越交惡,其來有自,不過,雙方最終破臉,卻是釁自教案而開。越南的教案,鬧的十分厲害,民教相仇,不可開交,朝廷不是秉公而斷,只是一味『護民』,殺了好些傳教士,後來,更一再嚴令禁教。」

「法國人終於忍無可忍,拉上西班牙,對越南大打出手。」

關卓凡想,這個情形,同原時空咱們的庚子之變,可是有些相像啊。

「這場仗,前前後後,打了四年,剛開始的時候,越南人一口氣撐著,仗打得還是不錯的,可是,法人畢竟船堅炮利,時候長了,越南終於支持不住,一敗再敗,無以為繼,不得已,簽了城下之盟,割地賠款——就是《壬戌和約》,法國人稱作《西貢條約》的。」

花廳之內,十分安靜,好幾個人,都冒出了這樣一的個念頭:「城下之盟,割地賠款」的事情,咱們也是干過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邊兒和法國人鬧得不可開交,一邊兒國內發起了大洪水,民不聊生,盜賊蜂起,按下葫蘆浮起瓢,真正叫內外交困了。」

「這場大洪災,自北而南——自中國的兩廣至越南的北圻,席卷甚廣。事實上,越南北圻的許多盜賊,都是從咱們的南邊兒跑過去的。」

說到這兒,唐景崧對關卓凡說道:「王爺,我說句題外的話,私以為,洪楊之亂,同這場大洪災,多少也是有關系的。」

眾人心中,皆是一動:有道理!

略一細想:中越兩國的情形,其實何其之像?都是天災導致民變,外侮乘內亂而至,最後,都是被迫簽了城下之盟。

花廳之內的氣氛,開始沉重了。

關卓凡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嗯,你說下去吧。」

「這場仗打輸了,越南的一口氣泄了下來,國事就不可問了!」

「別的不說,單說賠款——四百萬銀元,十年付清。這個數字,對於咱們,大約不算什么,對於越南,可就是泰山之重了!嗣德王扳起手指頭,算來算去,正經財政,十年之內,無論如何,也擠不出這筆錢來,無奈之下,竟然將官位明碼標價,這個……籌這個賠付之款了。」

文祥的眉毛,微微一挑,「賣官鬻爵?」

「不錯,正是賣官鬻爵。」

關卓凡心里卻想:咱們的「捐官」,不曉得算不算「賣官鬻爵」呢?

「本來呢,」唐景崧嘆了口氣,「打了敗仗,應該痛定思痛,卧薪嘗膽,生聚教訓,以求異日一雪前恥,可是,就如我方才說的,《壬戌和約》一簽,越南上上下下,心氣兒就散了!」

頓了一頓,「有得過且過者,有醉生夢死者,有破罐破摔者,就是沒有幾個知恥後勇、奮發圖強的!」

「最緊要的是,打了大敗仗,卻沒有幾個人搞得清楚,何以一敗塗地、無可收拾?對於洋夷,有畏洋如虎者,有媚洋如父者,有蔑洋如仇者,就是沒有幾個人,明白、承認,咱們的玩意兒,確實比不過洋人了,得『師夷長技以制夷』了!」

「『畏洋如虎』、『媚洋如父』、『蔑洋如仇』,」郭嵩燾說道,「倒真是描摹如畫。」

「筠翁謬贊,」唐景崧說道,「那嗣德王,就是極典型的『蔑洋如仇』的一種人了。」

頓了一頓,「莫說什么『師夷長技以制夷』了,這位嗣德王,干脆既聽不得『洋』,也看不得『洋』。阮朝和法國,目下雖然是翻了臉,但彼此有近百年的交情,王宮里邊兒,這許多年下來,也攢了許多洋玩意兒,嗣德王吩咐,統統入庫,鎖了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曹毓瑛看了關卓凡一眼,說道:「這大約就是王爺說的『鴕鳥政策』了——把頭埋在沙子里,屁股還……」

一笑打住。

唐景崧怔了一怔,仔細一想,眼睛一亮,點頭說道:「『鴕鳥』之喻,恰當不過!目下的越南君臣,還就是這么回事兒!」

「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錢鼎銘開口說道,「阮主復國,就是靠了法人之助——法國的朝廷,雖然未踐《凡爾賽條約》之約,但是,阮主通過法國的傳教士,私下招募了許多法國軍官,以西法練兵,用洋槍洋炮,這才打敗了西山的三阮,不但復國,更進而一統南北,建立了阮朝——是吧?」

「定公淵博,」唐景崧說道,「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錢鼎銘說的「阮主」,是後黎朝時候的事情,彼時,黎氏國王長期被阮、鄭兩大權臣架空,南阮主,北鄭主,是個南北對峙的局面。後來,西山的阮岳、阮惠、阮侶三兄弟揭竿而起,先滅阮主,再滅鄭主,最後取黎氏而代之,一統全越。

阮主雖被滅國,但是,遺族堅持抵抗,首領名叫阮福映,是最後一任阮主的堂兄,他竭蹶救亡,百折不撓,前後歷經二十余年,終於由弱而強,反過來滅掉了西山朝,「報九世之仇」,一統全越,建立阮朝。

「我就納悶兒了,」錢鼎銘說道,「阮氏既然靠『西法練兵、洋槍洋炮』復國,那么,『西法練兵、洋槍洋炮』的好處,自然是曉得的,進而也該曉得,西洋的文明器物的好處,怎么,幾十年過去了,反倒……呃,這個……倒回去了呢?」

「何止『倒了回去』?」唐景崧搖了搖頭,「時至今日,越南的軍隊,還在操練他們的『象陣』呢!」

象陣?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