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幡然醒悟日,窮途末路人(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87 字 2022-11-11

「壬戌和談,潘清簡陛辭之時,嗣德王告誡他,『土地決不可許,邪教決不可公行』,可是,不割地,不許傳教,如何『和』的成?《壬戌和約》,終於還是不免割地、傳教的條款。回到京城,嗣德王大罵潘清簡,『非特本朝罪人,亦千古罪人也』!」

「不過,罵過罵,並沒有給予潘清簡實質的處分。嗣德王還夢想著推翻成議,收回失地,既然要繼續跟法人折沖樽俎,就不能少了潘清簡——除了他,既沒有人干得了、也沒有人願意干這個差使。」

「可是,已經煮熟了的鴨子,法國人豈肯讓它飛了?潘清簡注定徒費口舌。次年,換約完成,《壬戌和約》生效。」

「本來,潘清簡的官聲是極好的,他不但清廉勤能,耿直敢言,更是士林領袖——嗯,潘清簡在越南士林的地位,和倭文端在中國士林的地位,相差仿佛。」

「可是,經《壬戌和約》一役,潘清簡何止威望大損?朝野上下,簡直目其為『公敵』,為『眾矢之的』了!」

「彼時,異論藉藉,以為割地賠款之事,由全權大臣一意為之,並非出自上意,於是良莠相激,浮言胥動,終於釀成了大亂子——宗室阮福洪楫等舉兵造亂,聲稱『清君側』、『殺盡越奸****』——亦即潘清簡為首的一班『主和派』了。」

我靠,越南的宗室叛亂,怎么沒完沒了啊。

「這位阮福洪楫,」許庚身說道,「總不該是親法、信教了吧?」

「不是,」唐景崧說道,「他是富平郡王阮福綿安的兒子,嗣德王的堂弟,是那種典型的衛道之士。他起兵叛亂,其意並不在大位,確實是奔著『清君側』去的。」

頓了一頓,「所以,同樣是叛亂,阮福洪楫的下場,就比阮福洪保、阮福膺導父子好的太多了——處分不過『閉門讀書』而已,連爵位都沒有削掉。」

聽眾之中,有人極自然的想到了太平湖畔同樣「閉門讀書」的那一位,不過,那一位的爵位,可是削掉了。

當然,彼此的事由,並不盡相同。

「阮福洪楫造亂,」唐景崧說道,「『清君側』、『殺盡越奸****』雲雲,還不是最叫潘清簡難受的。酒後吐真言,潘清簡曾經對我說過,他最苦惱的,是南圻義兵旗幟上的八個字——『潘林賣國,朝廷棄民』。」

頓了一頓,「南圻割給法國之後,當地民眾,有那不肯甘伏的,扯旗放炮,對抗法人,不過,旋起旋滅,不成氣候。」

再頓一頓,「這個『潘林』,『潘』自然就是他潘清簡了,『林』,是壬戌和談時他的副手,『議和全權副大臣』林維浹。」

曹毓瑛嘆了口氣:「真正是世人皆欲殺啊。」

關卓凡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記得,辛酉政變之後,穆宗毅皇帝奉兩宮回鑾,京城里,就頗有一些議論,說撫局雖成,可是,吃虧太多!難聽些的,就說『喪權辱國』,罵恭親王『鬼子六』、『漢奸』什么的,亦不乏其人——」

微微一頓,「當時我就想,怎么,換了你老兄去談,就不吃虧了?看你老兄那一臉懵懂的樣子,只怕會吃虧更多吧?又或者干脆不談,繼續打下去?如是,請問,拿什么打下去呢?兵在哪里?錢在哪里?槍炮子葯又在哪里?」

「真硬著頭皮打下去,到了無以為繼的時候,還是要跟人家談,到時候,吃的虧,賠的錢,只怕倍於今日吧?」

「慷概激昂,口舌便宜,哪個不會?可是,於大局何嘗有一絲一毫之補益?打了敗仗,要做的,不是梗著脖子不認帳——不認成嗎?不認就沒打過敗仗?不認人家就放過你了?哼,這和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又有什么區別?」

「打了敗仗,該做的,一,該認的帳,要認;二,痛定思痛,卧薪嘗膽,生聚教訓,以求有朝一日,一雪前恥!」

辛酉年的「撫局」,主持其事的,是恭王和恭王的丈人桂良,不過,文祥也算「襄贊其事」。局內人的辛苦和委屈,真正是「不足為外人道」,此刻,文祥聽關卓凡一氣說下來,幾乎每一句話,都打進了他的心坎里,就是自己自辨,也未必能夠這么透徹!

往事涌上心頭,不禁鼻酸眼熱,幾乎就要流下淚來,他趕緊暗暗的吸了口氣,將激動的心情,按捺了下去。

「王爺的訓諭,透徹極了!」唐景崧大聲說道,「可惜,越南朝野上下,盡是王爺說的這種『口舌便宜』的人!」

頓了一頓,稍稍放低了音量,「前頭不是說,嗣德王夢想著推翻成議、收回失地嗎?他認為,這種事情,法國派在越南的官員,是做不了主的,跟他們談沒有用,要談,就得直接跟法皇談。自然,這個差使,還是落在了潘清簡身上,嗣德王給他加了個『如西正使』的頭銜,叫他去法國京城巴黎,面覲法皇,索還南圻東三省。」

「潘清簡出使之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叫法國人將已經吞進了肚子里的肥肉吐了出來,無異與虎謀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是——」

頓了一頓,「真正是奇跡之中的奇跡——潘清簡居然把這個事兒辦成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