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哀莫大於心死(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653 字 2022-11-11

文祥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顢頇誤國,一誤至此!唉!」

「潘清簡是次使法,」唐景崧說道,「是越人多少年來,第一次走出國門——」

頓了一頓,「拿王爺的話說,就是『開眼看世界』。潘清簡震撼於旅途親睹之種種,回國之後,極力向嗣德王描狀法國之富有、強大,甚至說,『富浪沙之富、之強,非臣言語所能形容』,一力主張,師事法人,更新國政,以求自強。」

說到這兒,微微搖頭,「自然,這些話,對於嗣德王來說,耳旁風罷了。」

「新約既然作廢,法人便徑自執行《西貢條約》,正式割取南圻三省,阮朝君臣眼睜睜的看著,卻無可奈何。」

「法人將東三省納入囊中之後,沒過多久,便照會越南政府,說什么『南圻亂黨,在東、西三省之間,流竄不定,抗拒印度支那總督的管治,既然越南政府無力予以約束,那就將西三省也交由法國代管好了』,雲雲。」

「彼時,」關卓凡說道,「法國應該已把高棉變成了他的什么『保護國』了吧?」

「是。」

「南圻西三省,」關卓凡說道,「夾在高棉和南圻東三省之間,拿下南圻西三省,法國印度支那總督的轄區,就連成一片了。所以,這塊『夾心餅干』,法國人是無論如何也要吃下去的。」

唐景崧略略一想,眼睛中放出光來,「王爺擘畫明白,就是這么回事兒!」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曹毓瑛嘆道,「越南君臣,總要等到刀子架到脖子上了,才有所驚覺,唉!」

「琢公說的是!」唐景崧說道,「不過,越南君臣,最多只能叫做『驚覺』,不能叫做『醒覺』——別說刀子架到脖子上,就是頸子斷了,腦袋掉了,也不一定能『醒覺』的過來!」

「收到法國的照會,越南朝野上下,亂成一團。事已至此,嗣德王居然還以為,法人此舉,只是為了表示對於『越南約束亂黨不力』的不滿,最多,是為進入西三省居住、通商找個借口,只要派去交涉的人是『富人信重』的,就可憑三寸不爛之舌,將『富人』的兵馬,擋在西三省之外。」

「這位『富人信重』的使者,自然還是潘清簡。」

「就這樣,嗣德王給潘清簡安上一頂『永隆三省經略大臣』的帽子,逼他去和法人交涉。」

「潘清簡動身之前,我和他見了一次面,他說,『聖上溫諭嘉勉,以我素為富人信重,必能委曲投機,一言賢於十萬師,消弭其得隴望蜀之覬望。我一再奉使無狀,這一次,若再有辱王命,不知何以自處?』」

頓了頓,「現在回想起來,彼時,他便已萌死志了。」

「潘清簡到了南圻之後,還是很和法人周旋了一段時間的,可是,今年六月份的時候,法國人終於動手了,派兵進入永隆等南圻西三省。」

「潘清簡自知,軍事上頭,同法國人天差地遠,他沒有動員兵力抵抗,只是勸喻法軍,入城之後,『勿驚擾人民與倉庫,現貯錢糧仍由我照管』。」

「這一類事情,法國人還是給他面子的,都答允了他。」

「數日之內,南圻三省,盡皆淪陷。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越南朝廷無可奈何,只由嗣德王親筆致函法軍統兵將領,請護送三省大臣還京。」

「別的人都回去了,只有潘清簡不肯動身。他將三省錢糧並朝服、印綬、遺疏上交朝廷之後,開始絕食,一十七日之後,終於仰葯自盡。」

眾人一時無語,花廳內的氣氛,頗為沉重。

過了一會兒,曹毓瑛說道:「潘清簡將三省錢糧上交了朝廷,法國人沒有攔著?」

「沒有。」

「果然是個『富人信重』的,可惜啊——」

搖了搖頭,打住了。

「據說,」唐景崧說道,「潘清簡臨終之前,留給子孫這么兩句話:第一,終生不得為法人做事;第二,不得學習法文。」

嘿。

「不得為法人做事」不稀奇,「不得學習法文」——

唉,潘清簡可是曾「一力主張,師事法人,更新國政,以求自強」的啊。

這兩句遺囑,雖然有為自己分謗、為兒孫免禍的考慮,可是,也可以看出,臨終之前的潘清簡,心已經死了。

花廳內的氣氛,更加沉重了。

過了片刻,關卓凡開口說道:「越南的情形,過去現在,來龍去脈,維卿說的很透徹、很明白了——好!維卿,你這個『越南采訪使』,不辱使命!」

唐景崧趕緊說道:「王爺謬贊!」

「嗯,別人的事兒說過了,」「關卓凡說道,「該說說咱們自己個兒的事兒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