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個工人,是女工,不是男工。
「絲三條」的第二條:原養蠶人家進繅絲廠做工,「優先取錄」;並且,公議了「最低薪金」,呈報藩司衙門備案。
這個「最低薪金」,仿佛蠶繭收購價格上提的幅度,都是「適度」的:供受薪人「勉強溫飽」。
不過,做滿一年,薪金便定規上調,則接下來一年的收入,通扯計算,不比原先在家里養蠶、繅絲少多少了。
如果母女姐妹同在工廠做工,一家子的收入,是要超過原先在家養蠶、繅絲的。
在工廠做工,是很辛苦的,「車間」蒸汽彌漫,人人汗透衣衫,不過,這份辛苦,對養蠶人家來說,卻不算稀奇。
在自己家里煮繭、繅絲,情形不但仿佛,且猶有過之:屋內高溫蒸煮,門窗密不透風,由始至終,沒日沒夜,猶如一直呆在一個大蒸籠里邊。
「蠶季」都在春天,屋外的氣溫其實並不算高,但屋子里的人,汗如雨下,什么衣服都穿不住的。
如果說有區別,就是在自己家里,關上門窗,母女姐妹之間,可以只著中衣甚至小衣;繅絲廠就不行了,雖然整個「車間」都是女工,但也不能脫了外面的衣服,裸埕相向,因為,東主和工程師是男人,他們總有到「車間」里來的時候。
針對這個問題,絲業公會定規,繅絲廠必須設立足夠的「更衣室」,女工下工之後,可在其中抹凈身子,換上干爽的衣服,再出廠回家。如此一來,可免觀瞻不雅,不致啟人邪思,另外,亦無冷風被體、著涼生病之虞。
另外,繅絲廠只用女工,不用男工,且「封閉式管理」,外人不得入內。
至此,「土絲派」便很難再用「男女大防」來做文章了。
江南鄉下女兒,本就都做得活計,都和外人打得交道的,本就沒有幾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男女大防」神馬的,本就不如何鮮明。
有了「絲一條」、「絲二條」,雖然痛還是痛,疑慮還是疑慮,但已有不少人覺得,似乎……勉強還可以忍受?
因此,「土絲派」中,雖有最激進者,不止一次,暗中鼓動風潮,甚至謀劃打砸「二昌」,但應和者寥寥,始終不曾成事。
打砸「二昌」,先不說會不會在官府那兒吃官司,至少,做絲行的,今後不要想著轉行去做繭行了;養蠶、繅絲的,今後也不要想著進工廠做工了——自己把自己的後路給徹底堵死了,殊為不智。
「絲三條」的第三條出來後,「不忍言之事」就更加成不得事了。
胡雪岩牽頭,絲業公會成立一個了「絲業基金」,說是「專門照應衣食無著的絲業同仁」;另外,「如有另謀生路者」,可以提供低息貸款。
這個「絲業基金」,規模相當不小,本金為一百五十萬兩,「洋絲派」的,幾乎人人都掏了錢,單是胡雪岩一人,就認捐了二十萬兩。
想鬧事?等到你「衣食無著」了,要不要我們「照應」啊?如果你真在絲業混不下去了,要「另謀生路」了,要不要我們的貸款啊?比錢庄的低息要低一截喲!
但凡有條後路,人就很難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何況,這兒擺著好幾條後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