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想出一個法子,」關卓凡說道,「既整治了江寧的治安,又對各方都有交代——朝廷、地方以及……嗯,為國家出過力的有功將弁。」
「為國家出過力的有功員弁」,即「散兵游勇」的委婉說法了。
軒親王既這么說,就是不打算「抓住了,該杖的杖,該枷的枷,該明正典刑的,要明正典刑」了。
可是,哪有這樣子面面俱到、皆大歡喜的法子?
曾國藩轉著念頭:難道,軒親王的意思,是叫我回任兩江?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他好不容易將兩江抓到了手里,絕不可能再吐出來的啊!
再說,即便我回任兩江,也是治標不治本啊!
「還有一種情形,」關卓凡說道,「亦深為可憂,如果不盡早為之計,恐怕真的會應了滌翁方才說的『後患無窮』。」
曾國藩一怔,「請王爺的示——怎么說呢?」
「散兵游勇不僅騷擾地方,」關卓凡說道,「還有許多加入了會道門,有青幫、有洪門,不過,人數最多的,還是哥老會。」
曾國藩心中,大大一跳。
「青幫、洪門還好些,」關卓凡說道,「雖說是江湖中人,到底大致還是肯聽朝廷招呼的,可這個哥老會——」
皺了皺眉,「也不曉得什么時候冒出來的?——大約也就是咸豐二年之後的事兒吧?迄今朝廷還不是很摸得清楚他們的門道,詭秘的很!偏偏雖是後起之秀,卻有後來居上,超越青幫、洪門之勢!」
曾國藩默然片刻,嘆了口氣,說道:「王爺說的不錯,咸豐元年,洪楊亂起;咸豐二年,半個中國都亂了,哥老會就是打那個時候冒出來的!彼時,朝廷全力平亂,猶恐不及,哪里顧得上這班會道門?他們便趁亂坐大了!之後,戰亂的范圍愈廣,他們的勢力愈大,終於——唉!」
關卓凡微微一笑,「滌翁也不必太過傷感,亂世之中,人心最易受到蠱惑,不過,現在國家由亂而治,不曉得這班會道門,還能夠興風作浪多久呢?」
頓了頓,「問過江浙青幫的人,這個哥老會,是不是打他們那兒分家分出來的?都說不是,都說這個哥老會,是打西邊兒過來的;再問洪門的人,也都這么說。」
「西邊兒?」
「是,」關卓凡說道,「江浙的哥老會,不過最近兩、三年,才真正興旺了起來,湖南、湖北的哥老會,似乎要……更早一些?
曾國藩點了點頭,「不錯。」
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其實,並不是這一兩年,才有散兵游勇加入哥老會的,咸豐六年的時候,湘軍之中,就發現了哥老會徒,雖然明令禁止,但私下底,還是有不少人趨之若鶩。彼時正是用人之際,他們既未明著違抗軍令,有些事情,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關卓凡說道,「張平安……就是哥老會的。」
曾國藩微微一震,過了片刻,木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不過,」關卓凡說道,「我估計,他應是被彈劾去職之後,才加入了哥老會。」
曾國藩默然,過了一會兒,干巴巴的說道:「想來應該如此,不然,黃昌期絕不會不曉得——若曉得了,就絕不會不告訴我。」
黃昌期就是黃翼升。
曾國藩曉得,軒親王說「張平安應是被彈劾去職之後,才加入了哥老會」,其實是在替自己和黃翼升卸責,江浙哥老會之興起,是在張平安到任長江水師提標前營管帶之後的事兒,如果張安平是在戰爭期間就加入了哥老會,則是個人就會想,這個江浙哥老會的興起,是不是出於張安平的推動啊?
如是,曾、黃的「失察之責」,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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