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血海,巨鯊,利齒,顫栗(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70 字 2022-11-11

阮知方終於來到了「旗艦」的跟前,他抬起頭來,只覺如山如岳,一陣目眩。

同時,他看見艦艏漆了兩個大字——「伏波」。

艦上放了一只吊籃下來,請阮知方坐了進去,然後,將他緩緩的吊了上去。

阮知方暗暗舒了一口氣,俺還以為,要爬那個什么「軟梯」呢!

阮中堂雖說「久歷戎行」,可到底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人家了,年紀不饒人,手腳都沒那么好使了;何況,因為要拜見天朝欽使,為隆重其事,換上了全套的「大朝服」——僕頭、蟒袍、玉帶、朝靴,穿了這么一套行頭,就算再年輕十歲,爬那個「軟梯」,也是不大方便的呀。

吊籃一路升了上去,晃晃悠悠的,海面反射陽光,一片耀眼,阮知方又是一陣目眩,不由得微微閉上了眼睛。

待重新睜開眼睛,吊籃已經升上了甲板。

他小心翼翼的跨出吊籃,在甲板上踩實了,環顧四周,大大一怔。

一開始,他還沒有想明白,自己因何而「怔」,過了片刻,明白了——這條兵艦,實在是太干凈了!

簡直——干凈的過分了!

柚木甲板,埕光錚亮,纖塵不染。

可是,這支船隊,剛剛經過了數千里的長時間海途啊!

阮知方自然不曉得這支艦隊是打哪個港口起航的,不過,潛意識中,很自然的就把這個港口想做了「天津」——天津到順化,確實好幾千里呀。

再看船上其他的細節:艦上能夠見到的金屬件的表面都打磨的發亮,幾乎看不出海水和鹽霧侵蝕的痕跡。

所有的纜繩都盤得整整齊齊,每一個水手結都打得一絲不苟。

阮知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海船——論干凈、論整潔,就是俺們大南皇帝乘坐的龍船,也沒有法子與之相比呀!

自己帶過的水師,就更加不能相提並論了——包括自己方才乘坐的那只「福船」。

越南水師的船,別說纜繩胡亂盤放,一不小心,就會絆你一跤,就是炮子,也只是隨意堆碼,多是馬馬虎虎的攏成一堆,風浪大了,船只搖晃起來,炮子就滾的到處都是。

當然,越南的水師,是沒有「開花彈」這樣東西的,最好的炮彈,也只是實心的鐵球,倒不必擔心爆炸什么的。

至於干凈,那就更別說了——甲板也好,船艙也好,殘渣剩飯、嘔吐物、血跡乃至屎尿,隨處可見,有時候,還能夠找到一個眼球、兩根斷指什么的。

這條船,怎么可能如此的干凈、整潔呢?

阮知方不曉得,根據軒軍海軍條例——源自英國皇家海軍條例,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這條兵艦上當班的水手,就要起來洗刷甲板,洗刷干凈之後,還要用一種叫做「書本石」的長方形浮石進行打磨,直到到每一塊木板都錚光發亮為止。

至於「合格」的標准,阮知方就更加無法想象了:值星的士官會脫掉鞋子,換上一對嶄新的白襪子,在甲板上從頭到尾走一遍。如果他這一趟走下來,襪底變顏色了,那么整個甲板都要重新清洗。

這個活計,每天都做,不容一絲假借。

至於阮知方眼中的「艦上能夠見到的金屬件的表面都打磨的發亮,看不出海水和鹽霧侵蝕的痕跡」,也全靠水手們每天一遍遍無休止地打磨——這個時代,是沒有「不銹鋼」一說的。

阮知方雖然號稱「知兵」,同時,也確實帶過兵、打過仗,可是,他還是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

一支海軍——如英吉利皇家海軍者,之所以無敵於天下,除了艦、炮的犀利之外,還在於——最嚴格的紀律,最嚴謹的作業,使軍艦這種龐大、復雜、精密的機器,得以最高效率地運轉,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他雖然吃過法國兵艦的苦頭,可是,到底沒有機會登上法艦,一窺堂奧,英吉利海軍神馬的,更加不必說了,可是,此時此刻的他,有了一種感覺——好像恍惚間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大炮上。

艦艏一門巨炮——阮知方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炮——此八英寸前裝線膛炮也,當然,「八英寸前裝線膛炮」這個名字,阮中堂是不曉得的。

他所在的右側船舷,從艦艏看向艦艉,分列三門大炮;轉過頭來,看向對面左側船舷,視野被艦橋、煙囪、桅桿等遮住了,只見到一門大炮,不過,側舷炮的排列,必定左右舷對應的,則這種大炮,兵艦之上,一共六門。

側舷炮形制奇特,阮知方從未見過——這是五英寸後裝滑膛炮。

陽光下,每一尊大炮,都閃閃發亮。

想到九年之前,就是這些巨炮的同類,將土倫炮台,轟成了碎片,阮知方的手,又一次微微的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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