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家國天下,姓甚名誰?(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372 字 2022-11-11

「有人說,」寶鋆慢吞吞的,「軒邸對旗人……其實是頂不好的。」

恭王一怔,眉頭立即皺了起來,「你這個說法新鮮啊!」

「六爺,」寶鋆說道,「我說過了,這不是我的說法——真的不是!而且,我亦不盡以其為然。」

「你說下去吧。」

「有人說,」寶鋆依舊慢吞吞的,「從上到下——先從下邊兒說起吧,軒邸那個『買斷旗齡』出來,從此以後,不曉得多少旗人,只頂著一個『旗籍』的空名兒,再無『旗人』之實?——這是在挖旗人的根子呢!」

恭王目光一跳,隨即微微冷笑,「這也不算什么新鮮說法——說來說去,不就還是『動搖國本』那一套嘛!」

微微一頓,「只不過,你拿這個說逸軒對旗人『頂不好』,那些原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現領了三百兩銀子、到東北去種地,吃也吃飽了、穿也穿暖了,『只頂著一個旗籍的空名兒』、『再無旗人之實』的『旗人』,贊不贊同呢?」

「六爺,」寶鋆一笑,「你這個『貫口』,真正了得!我再說一次——這不是我的說法。」

恭王輕輕的「哼」了一聲,「你說下去吧。」

「再說上邊兒的——」寶鋆說道,「有人說,甭看『奉恩基金』一類花樣兒玩兒的熱鬧,目下的朝廷里,說話算數的旗人,是愈來愈少了!掰著指頭算來算去,不計軒邸本人,扒拉來扒拉去,不就一個文博川?」

說到這兒,看了看恭王,「親貴——那就更加不必說了!若不計軒邸本人,就一個都沒有了!同六爺你主事兒那會兒,可是沒法子比嘍!」

恭王不說話。

「都說肅順對旗人不好,」寶鋆繼續說道,「可是,肅順那陣子,主事兒的——他自個兒一個,載垣一個,端華一個——可都是親貴啊!」

頓了一頓,「還有,那會兒,你雖然退出軍機了,可是,國家真正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了,譬如,庚申、辛酉的辦理『撫局』,不還得請你出馬?」

再頓一頓,「我的意思是,呃,這個說法的意思是——那個時候,不論愛新覺羅家自個兒吵成啥樣子,國家大事,說到底,還是得幾個姓愛新覺羅的,湊在一起,商量著辦!現在呢?嘿嘿,嘿嘿!」

「這也叫沒有法子,」恭王緩緩說道,「空抱怨機樞里的旗人太少,可是,旗人里頭,頭腦開通、能辦大事兒、品行又廉正的,除了博川,我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來——」

說到這兒,看了眼寶鋆,「你別吃味——我不是說你;再者說了,你和逸軒鬧成那個樣子,也實在沒法子與共軍機了。」

寶鋆一笑,「我不吃味!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品行,可算不上什么『廉正』!」

「本來,」恭王的語氣中,帶著悵然,「還有個多隆阿,可惜,運氣太壞,去的太早了——」

搖了搖頭,「所以,還是那句話,旗人不能如你所說的『主事兒』,叫做沒有法子——自己不爭氣,有什么法子呢?」

「六爺,你倒看得開啊。」

恭王淡淡一笑,「至於親貴,佩蘅,這個事兒,咱們多少是聊過的——我,是個特例。」

「特例?」

「打聖祖仁皇帝起,」恭王說道,「就開始裁抑親貴,開始是遠支,後來是近支,再後來,輪到帝系了,在這個事情上,世宗憲皇帝、高宗純皇帝、仁宗睿皇帝、宣宗成皇帝,一以貫之——」

微微一頓,「到仁宗、宣宗的時候,『親貴不干政』,其實已算是『祖訓』了;一直到了文宗顯皇帝手上,因為我的關系,『親貴不干政』戛然而止,親貴非但『干政』,且領袖軍機,這條『祖訓』,算是作廢了。」

「因為我的關系」,是說文宗自覺己之得大位,頗有愧於六弟,為安己心,亦為塞天下悠悠之口,才打破慣例,重用恭王,領班軍機。

「六爺,你的意思是——」寶鋆微微皺眉,「先在你這兒開了口子,後來的肅順、載垣、端華才從這個口氣上來?」

「是啊!」恭王說道,「『親貴干政』——文宗皇帝用我也好,用肅順、載垣、端華也好,都算有違祖訓,現在,不過是撥亂反正,恢復正常罷了。」

「『撥亂反正』什么的,」寶鋆大皺眉頭,「說的太重了!此一時、彼一時嘛!該『與時俱進』就要『與時俱進』嘛!」

頓了頓,「再者說了——軒邸難道不是親貴?」

「是,」恭王笑一笑,「不過,他這個親貴,與眾不同——到底不姓愛新覺羅。」

「這就有趣了!」寶鋆微微冷笑,「國家姓愛新覺羅,主事兒的,卻不許姓愛新覺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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