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吾之所欲,無他,唯中國之強大耳!(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3204 字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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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關卓凡說道,「且孫可望再造的,不僅僅是一支兵,而是一個國!——或者說,因為他再造了一個國,才能有這樣的一支兵!」

「張獻忠死時,大西軍其實已經陷入了絕境——後有本朝的追兵,前有南明扼守長江天險,前不得,後不得,眼見就要全軍覆沒了!」

「但張獻忠一死,孫可望即聯絡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殺掉了『皇後』和宰相汪兆齡——張獻忠死後,此二人依舊高據諸將之上,不但頤指氣使,更主張一切皆照『先帝』生前意旨行事,即:繼續『殺,殺,殺』!」

「障礙一去,孫可望等立即改弦更張,下令『自今非接斗,不得殺人』,區區九字,如有神效,大西軍面貌一變,氣勢再起,一舉攻克重慶天塹,打開了南下的通路。」

「由川入黔之後,孫、李等果然秋毫無犯,所過民皆安堵,南明守軍,固然無力與抗,本朝追入貴州之後,亦因地方荒蕪,糧食接濟不上,不能不班師回川,由此,大西余部便徹底擺脫了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困境,從容展布了。」

「孫、李、劉、艾並沒有偏安於貴州——第一,貴州太貧瘠了,沒有多少施展回旋的余地;第二,彼時,本朝已經控制了四川,貴州距四川,也太近了些——孫可望將目光投向了雲南。」

「剛好,彼時的雲南,發生了沙定洲之亂——蒙自土司沙定洲叛亂,黔國公沐天波出逃,雲南全境一片混亂,時機真正再好不過,於是,孫、李等揮軍入滇,並冒稱自己是沐天波妻子焦氏家族的兵馬,此次入滇,是為沐國公復仇來著。」

「這一招大有奇效,滇、黔兩地人民,皆深信不疑,大西軍所至,悉開城門降,全無梗阻,直到孫、李兵臨昆明城下,當地官民才發現,『焦家兵馬』的真實身份,居然是——『流賊』!」

「不過,已經晚了。」

「孫可望由此被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等推為主帥。」

「經過一年的東征西討,雲南全境徹底平定,孫可望開始著手『建國』了。」

「這個『國』,不是『大西』,而是『大明』。」

「為聚攏人心,減少內耗,孫可望同沐天波以及雲南當地官紳達成妥協,棄大西年號,用大明年號,共誓『共扶明後,恢復江山』,不過,因為雲南僻處西南一隅,中國大部分地方則一片混亂,弄不清楚彼時的『正朔』是哪個朝廷,因此,暫用干支紀年。」

「這是很重要的一個決定,不然的話,雲南的各派勢力,不可能一心一意的聚攏在孫可望的麾下,這個……嗯,『促大局,謀發展』。」

「咱們來看看,孫可望在雲南,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整頓吏治。」

「孫可望『重廉吏,除貪酷』,治吏的最重要的一招,就是『不時差人易服色,暗訪查,有廉者立加獎擢,貪者立拿斬首,傳示各府州縣』,如此雷厲風行,盪滌污穢,很快便致『全滇之官無一人敢要錢者』。」

「第二,開言路。」

「立登聞鼓,凡政有不便於民,許地方頭人赴訴,立即除之;有可以便民者,立即行之。」

「又傳令地方,不論士紳軍民,有為地方起見,即一得之愚,亦許進言,立引見,不許攔阻,即妄誕之言亦不深究。」

「第三,行『履畝科租』法。」

「將部分州縣和衛所的田地,『分為營庄』,派大西軍偏裨管理,踏勘田地所出,與百姓平分,然後在官府所征的那一半中,拿出五分之一,撥給田主——即田主所得,為收成總額的十分之一。」

「算一算,這個收成的分配,大約是官四、民六。」

獅子插一句,「分為營庄」——其實就是變相的「土地國有化」啊!

產權,名義上還是「田主」的,可是,處置權、收益權,已經被政府拿走了。

「這個收成,官府征走一半,看似重賦,不過,這是一次過的,除此之外,耕者既不必向田主交租,也再沒有其他的苛捐雜稅,較之以前,所得不是少了,而是大大的增多了——以前,田主、官府各種盤剝之後,耕者之所得,可能只剩下二、三成了!」

「因此,農民皆大為踴躍,當年的收成,就倍於往昔;次年,又是大熟;第三年,還是『大有年』——可謂五谷豐登了!」

「官府、小農兩利,倒霉的,自然就是『田主』了。」

「不過,倒霉也有限——雖然只能拿收成的十分之一,但因為『蛋糕做大了』,這個『十分之一』,雖還是比不得之前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可也差不了太多,至少,生活有著,餓不著肚子!」

「因此,對於『履畝科租』,田主們只是腹誹,尚不至於鋌而走險。」

「第四,鑄銅錢。」

「『鑄銅錢』三字,說起來、聽上去,平平無奇,然而,對於雲南,卻是改天換地的一件大事!」

「說來吊詭,雲南產銅,中國鑄錢用銅之半,出自雲南,然而,雲南自個兒,直到前明萬歷之時,仍以貝幣交易!之後,雖經官府倡導,逐漸使用銀、銅,但民間交易,貝幣依舊暢行其道。」

「孫可望令有司鑄『興朝通寶』,並以霹靂手段,大力推行,三令五申,嚴敕人民棄貝幣、用銅錢,違其令者,劓之乃至刖之!直至罪死!」

「不過短短一年,銅錢流通全滇而貝幣絕跡!」

「竹兄,這真正是一個奇跡!——匪如此,哪里來的百業興旺?雲南又如何可以同中國其他省份,彼此交通,互惠有無?」

「第五,整頓鹽課。」

「雲南產銅之外,還產井鹽,這亦是一大利藪,只是以前重視不夠,管理不善,由得各鹽井自生自滅,官府從中所得無幾。」

「孫可望將一切鹽井收歸官有,設『總理雲興通省鹽政稅務總鎮』——管鹽課的官員的頭銜,竟然是總兵!這是以軍法部勒井鹽之生產經營,可算是『軍管』了!」

「抽課的比例,仿佛『履畝科租』,官四、灶六。」

「當年的鹽課收入,就達十數萬兩白銀——明季銀價本來就貴,雲南產銅,更是銅賤銀貴,十數萬兩白銀,那真正是一筆鉅數了!」

「第六,整肅軍紀。」

「可望立法,『如兵余小子有擅奪百姓一物者,立刻取斬;如該主不首,連坐;該管官失察,責八十棍。』」

「這絕不是說說而已!曾有劉文秀部小校於嬉鬧之時,失手誤傷民戶二歲小兒致死,該管總兵判責該小校軍棍四十,斷燒埋銀若干於民戶。民戶雖然悲痛,並無二話。可是,劉文秀知曉之後,大罵該總兵,傳令將那個倒霉的小校,立即綁出轅門梟首,並將人頭傳送該民戶。」

「如是,凡發兵征剿,所過道路,雞犬不驚,百姓賣酒肉者路旁不斷——時人有語,『立法若是之嚴,故民得安息反富庶焉!』」

「第七,秣馬厲兵,整軍備戰。」

「平定全滇之後,兵源大幅增加,乃征發數萬民夫,修建大校場,日夕操練士卒,日日小操,每逢三、六、九大操。」

「軍需給養方面,做的尤其出色。」

「孫可望親手擬定:凡兵丁日支米一大升,家口月支米一大斗,生下兒女未及一歲者,月給半分,至三歲者如家口。」

「給馬分三等:頭號者,日支料三升;二號者,日支料二升;三號者,日支料一升。不時查驗,瘦者責治有差。」

「安雜造局四所,不論各行匠役,盡拘入局中打造,凡兵之弓箭、盔甲、交槍之類,有損壞者,送至局內,掛下營頭、隊伍、姓名,三日即易以新什物。」

「每兵有家口者,每冬人給一袍子;無家口者,一袍之外,人給鞋襪各一雙,大帽各一頂。」

「如此養兵,真正叫『士飽馬騰』了!」

「第七,一入滇,孫可望便親祭孔子,然後,開科取士;同時,並賑濟寒生,『每人谷一斗焉』。」

「沒過多久,文教漸興。」

「此舉,一方面為自己培養了人才,另一方面,那班田租收入減少的『田主』們,也覺得終有出頭的一日,對於『履畝科租』,也就不為己甚,更加不會鋌而走險了。」

「第八,籠絡土司。」

「當地土司,只要效忠輸誠,就可安於其位;土官雖然難御,奈何可望御之得法?可望治滇,非但再無沙定洲一類的叛亂,諸洞蠻還踴躍奮發,為官府輸送了大量兵源。」

「桂林之役、衡州之役,都有大量土兵參戰,且作戰驍勇,悍不畏死,其所驅戰象,對於來自北方的八旗兵,不論人、馬,都尤具威懾,李定國兩蹶名王,也有這班土兵的一份功勞!」

「這『八管齊下』,不到兩年,全滇便面目一新,乙丑——即順治六年——元宵之時,昆明大放花燈,四門唱戲,大酺三日,金吾不禁,百姓男女入城觀玩者如赴市集然!——明季以來,多年不見的太平盛世景象,居然在西南一隅之地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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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卓凡指畫口述,侃侃而談,口吻雖然還是一個「議論」的口吻,但和之前的史可法、閻應元不同,關於孫可望的這一大段,趙景賢幾乎沒有插什么嘴,關卓凡似乎也沒有請他插嘴的意思——事實上,趙景賢就算想插嘴,也會有無從置喙之感。

順治初年清、明對峙、彼此攻伐的那一段歷史,迄於今日,整體上來說,仍舊是模糊的、混亂的,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忌諱,大西余部進入雲南之後,做了些什么,對之後的大局,發生了什么影響,實話實說,趙景賢並沒有一個很明晰的概念,非但如此,輔政王提及的不少史實,他根本就不曉得——

譬如,「履畝科租」官民如何分成?管理鹽課的官員是何頭銜?孫可望如何練兵?如何養兵?何時小操?何時大操?兵丁日支米多少?家口月支米多少?兒女支米多少?馬分幾等?各支料多少?「雜造局」以舊易新的期限又是幾日?

等等,等等。

趙景賢自問還算「淵博」,我既不曉得,曉得的人,也就不會太多了吧?

輔政王呢?如數家珍!

因此,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