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天地間,那朵最嬌艷的花兒(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658 字 2022-11-11

「美國人?」

「是。」趙烈文點了點頭,「這位湯瑪士,是一位鐵路測量工程師,受雇於『京漢線工程局』,直隸境內,北京至保定一段線路,歸他負責,因此,公務上,我和他頗有交集。」

「湯瑪士出身行伍,退役之前,是俄亥俄軍團的工兵少校,該軍團的軍團長,叫做謝爾曼——就是同軒邸聯袂掃平西路、南路南逆的那一位了。」

曾國藩輕輕的「哦」了一聲。

「查塔努加大捷之後,湯瑪士被借調至松江軍團——謝爾曼部的工兵,獨步天下,非但全美無出其右者,就是英吉利、法蘭西國之工兵,亦不能過之,湯瑪士等借調至松江軍團,其實是給咱們當老師來著。」

「休整了一段時間,四大軍團——松江軍團、昆布蘭軍團、孟菲斯軍團、俄亥俄軍團,次第開拔南下,劍指亞特蘭大。」

「湯瑪士說,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孟春天氣,晴好、溫暖,黎明時分,無數營帳,一起動作收拾,從高處望下去,人影幢幢,馬鳴蕭蕭,大地好像滾沸了一般。」

「飽餐之後,各部列隊成行,踏上征途。」

「太陽升起來了,大路之上,無數人馬,無數旗幟,猶如藍色的巨龍,綿延十數里,前不見首,後不見尾。」

「各連隊之間,互相打著招呼,不時爆發出轟然的喝彩或喝倒采的聲音;長官高亢的口令聲此起彼伏;軍樂團起勁地演奏著;間中還夾雜著軍犬興奮的吠叫聲。」

「就在這時,有人發現,軒邸在一群參謀的簇擁下,立馬於路邊的高崗上,士兵們紛紛向總司令致禮,軒邸舉手回禮,歡呼聲響了起來,無數條手臂向著高崗揮舞。」

「緊接著,湯瑪士說,一個令他終身無法忘懷的場面出現了——」

「軒邸轉頭示意,一匹皮毛油亮的棗紅馬從側後方上來,與軒邸並騎而立,馬上的騎手——」

頓了頓,「戎裝畢挺,披著起花小斗篷,腿上是過膝的錚亮的軟皮馬靴,腰間緊緊束著寬皮帶,左掛短劍,右扣左輪手槍,頭上是一頂軟檐寬邊牛仔帽,上插一叢紅色羽毛,正在風中輕輕飄動。」

曾國藩心頭微微一震,「是……楊側福晉?」

「正是!」

趙烈文目光灼灼,「湯瑪士的原話如下,『嫩綠的山坡上,碧藍的天空下,清澈明亮的陽光中,天地間一朵最嬌艷的花兒!』」

曾國藩不由自主,微微倒吸了口氣。

「十數萬大軍突然安靜下來,緊接著,潮水般的歡呼聲,倏然拔地而起,一浪高過一浪,海嘯般漫過山谷。」

那口氣,輕輕的吐了出來。

「之後的幾個月——一直到戰爭結束,」趙烈文繼續說道,「這一幕,都是湯瑪士和他的袍澤們——尤其是洋兵,最為津津樂道者,許多人都說,『就為了她,我們再多打一年的仗,也是樂意的!』」

曾國藩沒有出聲,不過,臉上隱約的神色變幻,顯示出他已受到了深深的震動。

「第二件事,湯瑪士未曾親睹,不過,新聞紙異口同聲,還有照片為證,自然不假——」

「大亂敉平之後,軒邸受林肯總統之邀,前往京師華盛頓,做客總統官邸『白宮』。」

「楊側福晉隨侍——哦,不對,『隨侍』二字不對,一下火車,楊側福晉的身份,就不是『勤務兵』,而是『公爵夫人』了!」

「啊?」

「『公爵夫人』是美利堅那邊兒的說法,咱們這邊兒,嘿嘿,是既沒有承認過,也沒有否認過。」

「看照片,『公爵夫人』穿的是洋裝,星眸櫻唇,人美如玉,所有的新聞紙,都大聲喝彩:『好一對璧人!』

「戰爭部長斯坦頓『接站』,整一個騎兵圖護衛;前去白宮的路上,大街兩旁,擠滿了歡迎『公爵伉儷』的市民,歡呼聲綿延不絕。」

「到得白宮,總統伉儷降階以迎;總統夫人更親自攜了『公爵夫人』的手,先走進了宮門,林肯總統、軒邸、斯坦頓跟在後頭。」

「晚宴,是真正的『家宴』,總統夫人在座,斯坦頓坐陪。」

「當晚,『公爵伉儷』就宿在白宮的『皇後套房』。」

「回國之後,總統夫人、『公爵夫人』二位,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也時不時的,互致禮物。」

「怎么樣?爵相,這位楊側福晉,不能以尋常側室目之吧?」

曾國藩默然片刻,緩緩點頭。

「還有一層也很緊要——」趙烈文神色鄭重,「軒軍成軍,是在上海,這一段,軒軍的兵源,幾乎都是江浙人;軒軍的擴軍,卻是在美國,這一段,軒軍的兵源,幾乎全是華工——都是粵籍、閩籍的。」

頓一頓,「這後一撥兒的,包括三個在美國成軍的洋兵團——一個白人團、兩個黑人團,可就只識楊側福晉,不識扈側福晉了!」

曾國藩抬起頭來,目光投向窗外。

現在也是「孟春季節」。

過來好一會兒,他開口了,聲音平靜:「惠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頓了頓,「『團結就是力量』——軒邸不遺余力,號召中國上下『團結』,這個道理,希望將來關氏子弟自個兒……不會不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