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問罪(1 / 2)

收了包谷之後,一天涼似一天,連綿的秋雨,雖然有些陰冷,卻不能阻擋山里人的勞作他們還得為牲口准備冬天的草料。直到一天夜里,天上沸沸揚揚地降下大雪來,他們才知曉冬天已經來到,紛紛縮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全家兒圍著火烤。

鐵牛已在家蹲了好些天了,轉眼到了除夕,雪依舊沒停下來的意思,可年還得過呀!翠芬和婆婆進進出出地忙了一個早上,終於為年晚飯做好了物質上准備。

看見婆姨將柴草送到竈膛子里,鐵牛便劃了一根火柴扔了進去,熄了,又劃了一跟,著了,趕緊撲在地上「呼呼」地往里吹大氣,煙霧騰騰地躥出來,嗆得他咳出了眼淚,一抬頭看見姐姐紅腫著眼眶邁進門來,淚水爬了一臉,雪水濕了兩腳。

「姐!這大過年的,你哭個甚哩?!」鐵牛一嚷,全家人便圍了上去,扯著彩鳳問她哭的根由。見人來勸,彩鳳跺著腳板「嗚嗚」地哭得更凶了:「俺不想活咯……不想活咯!這年沒法過了!」蓬亂的頭發簌簌地抖顫著。

「富貴哥又打你了?」鐵牛連問了兩遍,姐姐抹了一手背的淚,「嗯嗯」地直朝他點頭,「這狗日的!皮又癢了……」鐵牛吼一聲,掉轉頭來往門外就沖。

「鐵牛!鐵牛……」娘顛顛的跟著跑出來,在後頭追著叫:「和你姐夫……有話兒好好說啊!莫要動武!這大過年的,不吉利……」鐵牛鐵青著個臉,早「嚓嚓嚓」地踩出一竄的雪印,消失在了土院門口。

鐵牛徑直往村口的破廟奔去,每到年關,村里的賭鬼都聚集在這廢棄了廟子里,燃起篝火來打牌九、擲骰子賭錢。那廟門是用幾塊長木板擋著風的,鐵牛幾腳踢過去,「嘩啦啦」地一片亂響,紛紛倒了,幾個賭鬼一齊回過頭來看,姐夫富貴果然在其中,蠟黃的臉「刷」的一下慘白慘白的,張著個嘴挪不開腳步了。

邊上的人一見鐵牛氣勢洶洶地沖進來,趕緊起身來要拖拽他,一邊勸道:「鐵牛哥!鐵牛哥!……不敢胡來哩!」

「你媽個逼!給老子閃開點!」鐵牛怒喝一聲,掄起缽兒大的拳頭來晃了晃,眾人便閃搭配邊上去了。他一個箭步撲倒火堆跟前,封住姐夫的衣領往上一提,生生地將瘦猴一樣的身子從地上提了起來。

姐夫兩腳離了地面,在半空里胡亂地蹬踢著,把木板搭成的牌桌踢翻到火堆上,濺起一團團帶了火星的灰煙來,「干啥哩?你要干啥哩?俺只是看看,又沒賭……」他驚慌地叫喚著,活像一只咯咯叫的公雞。

「俺只問你,為的甚?打俺姐姐!」鐵牛吼叫著奮力一掄,將姐夫從手里掄出去撞到了斷牆,「撲通」一聲跌坐在牆根里,翻趴起來,雙手蒙著頭就想奪門而去。

「哪里走?」鐵牛吼喊著,搶撲過去擋在前頭,壯實的身板猶如一堵牆似的封住了姐夫的去路,蒲扇大的手掌牢牢地抓緊了他的胳膊。

姐夫嚇得魂兒都飛了,抖抖索索地說:「她……她啰嗦……俺聽不慣,就……就勸了幾句,哭了……」

「你媽個逼!有你這么勸人的么?還把人勸哭了?!」鐵牛的聲音重得像鐵錘,砸得邊上的人都跟著抖顫起來。

姐夫耷拉著腦袋,細聲細氣地乞求他:「好弟弟!這里人多,好歹也給俺留張臉啊……外面說去?可好……」

鐵牛把眼來掃了邊上的人一圈,鼻孔里「哼」了一聲,拖著姐夫到了外面的雪地里,推搡著按在斷牆跟腳上,照小腿上踢了一腳,痛得他「哎喲」一聲慘叫想蹲下去:「別踢!別踢!俺給你從頭說來……」

「快說!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是不想過這年了!」鐵牛粗聲大氣地嚇唬道,唾沫星子全濺在了姐夫臉上。

「你也知曉姐夫不成器,掙不著幾個錢,要是俺不賭錢,這家早散了……」姐夫搖晃著腦袋說,把凍僵了的手伸到嘴邊「呵呵」地吹熱氣,「賭錢這個事嘛!你也知曉,總是有輸有贏……」

「哦!堵輸了,俺姐就成了你的出氣筒?!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鐵牛吼聲如雷,兩眼瞪得跟銅鈴鐺一半兒大,臉都氣歪了。

「不是俺!不是俺!不是俺拿你姐出氣……俺哪有這膽子?」姐夫連忙否認,害怕鐵牛不相信又要動粗,趕緊接著說:「俺是說,跟俺也有些瓜葛!……前些日子,俺輸了好些錢給金狗,這段時間手氣不好,還不上……」

「欠債還錢,那是你們男人的事,跟俺姐姐半毛錢關系也沒有!」鐵牛揚起巴掌來就要扇他的臉。

姐夫連忙蹲下身去躲著,在下面嘟嚨著:「這要過年了,金狗天天上門來討要,你姐見俺還不上錢,就和金狗睡覺……」

「啥?!」鐵牛腦袋里「嗡」地一聲響,將姐夫從地上提起來,像沒二兩重似的,「你說啥?俺姐和金狗睡?替你還錢?」他叫嚷著,這太扯球蛋了,他不相信姐姐會干出這種下賤的事情來。

「你低聲些,莫不信!俺可是親眼看見的,」姐夫突然有了底氣,言之鑿鑿地說,「那天……俺又來賭錢,回去得晚,天都暗了,遠遠地看見有個男人打開門出來,一看……就是金狗,他到打開門又關門,像個老鼠一樣貼著牆根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