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解毒(1 / 2)

野鴿子 流淚的阿難陀 2303 字 2020-12-25

老秦和壯壯惶惶急急地順著大街跑過去,心里火燎燎地,踢得街道上的石子兒亂飛。雖然大伙兒都叫「大街」,其實卻名不副實,只能算村子中央比較寬闊的大路而已,街道兩邊一家商店也沒有,只是每逢星期六的趕集日,附近的村民背著自家的稻麥,抱著自家的雞鴨,還有自己燒制的土罐,自制的木炭……總之一切都是自己創造的東西,在街道兩旁一溜兒排開叫賣,只有這時候才有點「大街」的意思。收割的季節它不過是大家的曬谷場,閑時便是小孩兒奔跑玩耍的運動場,街道中央那片寬闊的空地經常被生產隊用來開會,運氣好的話還會放上一兩場電影,僅此而已。

這是貴州最東南的一個山窩子,湖南、廣西、貴州在這里交匯,全村總共百來戶人家,這在當地算是大村了。都柳江,也就是老秦家門口的大槐樹的前面那條河,對岸就是廣西壯族的村寨,沿著河流一直下去便是湖南;所以村子里也是個大雜燴,從老秦家這邊過來是廣西人,中間是貴州人,另一端是湖南人,因為三省的人在這里聚居,所以就叫大融村。王寡婦家正好在村子的另一頭,她是廣西人,丈夫卻是湖南人,壯壯是湖南和廣西的混血崽。老秦家是地地道道的廣西人,是王寡婦的鄉黨,所以兩人見了面特別熱乎。

老秦和壯壯趕到的時候,月亮才剛剛升起來,壯壯的娘系著麻布圍裙正在喂豬,渾圓的屁股翹在豬欄外,撒一把飼料,就用大木瓢「嚯啦啦」拌一下豬槽,嘴里念念有詞地招呼其他豬崽:「要吃飽!要吃飽哦……」。這些豬崽是她一年里最主要的經濟收入,庄稼的化肥、種子和平時的柴米油鹽各項開銷都押在上面了,所以這個快四十歲的寡婦把豬看得金貴,像哄祖宗一樣供著。見老秦邁進了院子,連忙把手中的活計撂下,喜笑顏開地沖進屋去端了一把小竹椅子出來,安放在院子中央月光照著的地方,「噗」地一下往上面噴了一口涼水,拉著老秦要他坐下。

她端了一大碗茶出來遞給老秦,掂個小凳子在老秦旁邊挨著坐下,撈起圍裙的下擺在汗呼呼的臉上抹了幾下,焦急地說:「怎么現在才來呀!我可都急死了!」

「一直跑著呢,太黑,路有不平!」

老秦喘息定了,掏出竹根做煙袋來,不慌不忙地從荷包里抖出一小撮煙絲,捏成豆子那么大一丸在煙眼里填上,劃跟火柴點上,狠狠地「叭叭」幾下,眼袋頭上紅紅地火苗閃了兩下,吐出一大口煙霧來,「我說怎么還沒好啊!沒好?」

他用煙袋指了指豬圈那邊。

「哪個曉得呢,我都按你的方子做了,都喂了酸菜湯了的,還是不見吃食。」

她不安地說,「早上去花嬸那里要的酸菜湯,新鮮的酸菜湯!」

「我就說嘛,這就怪不得我了!酸菜湯要又陳又濃的,最好有個十天八夜的,才有葯效!」

老秦撇撇嘴搖了搖頭說,「按我的方子,一頭豬還治不了啦?」

「快去,看看花嬸睡了沒有,問她再要些濃的來。」

王寡婦扭頭對坐在柴堆上的壯壯說,壯壯蹦起來一溜煙跑了出去。

「都這這光景了,事情不會壞了吧?」

王寡婦忐忑地問,聲調里充滿了哀求,「莫得事,有我老秦在,莫得事!」老秦把胸口擂得咚咚地響。在這條街上,他是個響當當的能人,到山里刮些樹皮,挖些樹根,摘些花草,就能治人,也能治家禽牲口,還會閹公豬公牛,一張嘴能說會道,小日子過得滋滋潤潤的,人也保養得比別人體面些。

「老秦哥,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我哪時候懷疑過你的能干!你說你的老鼠葯是真的,果然就是真的,老鼠毒死了一大片,雞也毒死了三只,這么大個兒的豬也給毒倒了,半晌功夫就卧倒了,現在還在吐沫子兒!」王寡婦說著,哭腔就拉了下來。

「哦——」

老秦的頭上熱熱的冒了一層汗,蹴下來用衣襟擦著額,說:「點個燈,快讓我去看看!」

王寡婦把手中的蒲扇塞給他,站起身來往屋里走去。在銀子一般光亮的月光中,肥碩的大屁股在寬大的布褲子里一甩一甩地左右晃動,布鞋上方露出巴掌那么大一截潔白的肉來,直看得老秦的心也跟著晃盪起來,魂兒一直跟著晃盪到屋子里去了。

老秦吐了一口煙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王寡婦怎么就不見老啊!圓圓的杏子臉兒,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彎彎的眉毛,耳朵上戴個銀色的大耳鐺,手腕上帶著一環碧綠綠的大手鐲子,濃厚的頭發還是那么烏黑油亮,皮膚也生得白,個子雖然是中等,但是飽滿圓潤,像是水里泡過的木瓜似的。上身隨便穿一件黑地碎花襯衫就這么惹火,那胸那屁股離了男人的滋潤還是那么地挺,都那么地飽滿。壯壯那死鬼老爹沒福享用,不知這么大片肥肉要落到哪個天殺的嘴里哩!

在老秦看來,全村的單身男人都是狼,眼珠子全他媽發著綠綠的光,全盯著這片肉。

壯壯端著一大瓦罐酸湯進來打斷了老秦的浪想。王寡婦點著一盞老式菜油碗燈,用手掌護住火苗子,顫顫巍巍地從屋子里走出來,安放在豬欄邊的矮牆上。

老秦走過去借著昏昏的光線往地上看,只見在一群小半大豬的旁邊,那頭老母豬卧在離豬槽不遠的地方,嘴筒子前面放著一個傾斜的瓦罐,里面還有早上沒喝完的酸菜湯,瓦罐周圍灑落了一片濕淋淋的水跡,豬頭無力地耷拉著,眼睛都快閉上了,「呼哧哧」地只喘個不住。豬欄里的氣味很沖,可惡的蚊子成團地飛來飛去,濃濃的酸臭混合著豬屎味撲鼻而來,老秦不停地閃著蒲扇,「吧唧」「吧唧」地抽著煙袋,他實在受不了這臭味。

「把豬拉起來!」

老秦一把奪過壯壯手上的瓦罐,瓮聲瓮氣地命令壯壯。

壯壯遲疑地看了看王寡婦一眼,王寡婦圓著雙眼一瞪,他才低下頭去不情願地挽起褲腿,咬著牙跨進豬欄里,驚得成團的蚊子「呼啦啦」地飛開來。壯壯歪著臉憋住氣,閉著眼睛抓住豬的前蹄使勁往上提,剛剛拉起半個身子,又「噼啪」一聲倒了下去,一連三次都沒能成功。他攤著沾滿豬屎的雙手,朝豬欄外的兩個大人苦笑了一下。

「都大人了,腳粑手軟的,連只死豬都應付不來,」

老秦不耐煩地說,「十七八的小伙子了,要是娶了個媳婦怎么辦,那可比豬大得多呢!」

他狠狠地揶揄說,把煙袋從嘴里拿出來在牆上磕了磕。

「十九了!」王寡婦在旁邊小聲說。

壯壯羞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伸手擋著就要跨進來幫忙的老秦,貓下身去低吼一聲,鼓著脖頸把豬「呼呼」地拖到豬圈門口,把前爪搭在豬欄上。

見豬已經弄過來了,王寡婦連忙將矮牆上油燈芯撥了撥,豬欄里登時燈火通明。她又轉身跑回屋里拿了火鉗出來將豬嘴撬開,母豬「嗷」地一聲低叫張開了嘴。

「好!好!好!還有得救!」

老秦「嘿嘿」地笑了一聲,把手中的瓦罐傾斜起來對著豬嘴,「好生抱住抱緊豬頭!」

老秦吼了一聲,壯壯趕忙緊緊地按著豬頭。

酸湯「咕咕」地灌了下去,一大罐兒全灌完了,灌得母豬「嗷嗷」地直叫,噴了老秦一手的酸湯。王寡婦傷心地拍著豬的背膀,眼淚汪汪地安慰著。

「這回好了!」

老秦把瓦罐放到矮牆上,甩了甩說。王寡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終於松散開來。她看著壯壯把豬放回去後,打來一盆水給老秦洗手,自己在屋子里翻箱倒櫃地弄得「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妹子,大半夜的,你又在忙啥喲?」

老秦進來找手帕開手的時候,看見王寡婦忙得滴溜溜直轉說。

「真是勞煩你了,老秦哥!家里還有一瓶三花酒,整幾個菜喝兩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