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靈山小劍(1 / 2)

附體記 古鏞 4394 字 2020-12-26

紫衣小婢應道:「是!」

轉向轎後,提著個沉沉的行囊出來。

一童一婢沿丘而下,城隍廟徒眾紛紛讓出道來,兩人穿越人眾,來至陣前。

那垂髫童子卻像在地上找螞蟻一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立定於西首一處巨石之旁,彎腰從行囊中取出一件裹身披甲穿上,披甲之上,密密麻麻,閃著鱗片般的銀光。

我問禿鷹:「披甲上是什么?」

禿鷹道:「奇怪,好象是劍光。」

垂髫童子披甲完畢,垂眉低首,似凝思什么,兩只空空的手掌分置胸前,掌心向上,如捧物狀,片刻,地面囊中幾道劍光嗖嗖飈出,正不知飛向了何處,垂髫童子手腕一顫,掌心之上,已多了幾柄短劍。

那垂髫童子倏地躍上巨石,叫道:「屈叔叔,你且歇一歇!」

方才驚魂鼓乍起之時,城隍廟一方似早有所備,不受其擾,白衣少年卻受鼓聲震撼,被那武將乘機發威,擊傷了兩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即刻新來了兩人替上,這回有所提防,依舊三人成陣,與他纏斗。武將以受傷之軀,激斗良久,身法漸漸慢了下來,顯見體力不支,白衣少年們卻並不趁勢反擊,倒跟著也慢下來,看情形似乎打算以此處戰勢,拖住眾人,挨延時光。

此時武將聽了垂髫童子叫喚,幾次突襲,意圖躍出陣外,卻均被長槍阻回。

數柄短劍在垂髫童子雙手中交替地拋擲不歇,他雙掌一停,拋空翻飛的劍光剎時隱去,猛然高叫:「諸位小心了!看我靈山小劍!」

一名白衣少年運槍有暇,縱聲笑道:「要來便來罷,只管聒噪什么!」

垂髫童子短眉微皺,依舊道了聲:「小心了!」

右手短劍一指,身背披甲,陡然嗖嗖聲響,劍光如飛魚群出,在空中一折,輕如乳燕,次序向白衣少年當頭疾落!

白衣少年大驚,三槍齊躍,朝劍光迎去。陣外一名白衣少年飛臨,一槍向武將猛地搠去!

武將趁機跳出陣外,哈哈大笑:「雷兒,看你的了!」

陣中四柄長槍,如醉酒一般,仰天齊搖。垂髫童子的眾多小劍飛臨上方,卻是凝而不發,首尾相連,也隨著槍尖搖動,情景極為怪異。

垂髫童子將手一擺,空中飛劍陡然變陣,一把把冷光森然橫列,震顫不歇,垂髫童子運臂前揮,喝道:「放!」

眾劍劈頭蓋臉,疾風驟雨一般,朝白衣少年迎面撲去!

眾白衣少年喝道:「來得好!」

四道槍花一攏,布成緊密防線,只聽叮叮亂響,被磕飛的小劍四方濺開,垂髫童子手在耳後虛提,磕飛的小劍如雀鳥歸巢,紛紛回至身背披甲。卻有幾柄小劍,受力過巨,有的向城隍廟人眾飛來,被武將等人護收,有的則跌落山石間不見。

縱然如此,還是有幾道劍光,射穿防線,傷了兩名白衣少年,一人被削去半邊耳廓,一人捂身退後。

垂髫童子一出手,我便知道他純以念力控劍,但像他這般小小年紀,居然能控御群劍,如臂使指,若非天資過人,實難辦到。這般驚人的念力,只怕以御劍名世的仙劍門傳人左小瓊也遠遠不及吧?

正尋思間,忽見那傷退的白衣少年驟然轉身,飛槍急擲,一道銀光,激發奇嘯,朝垂髫童子奔去。另三名白衣少年齊齊發動,掠身近前,挺槍攻擊。

垂髫童子被飛槍突襲,閃身躲避,這一緩,已不及控劍拒敵,當下兩臂一張,不退反進,手持短劍,撲身前擊,他攻勢如急風驟雨,暴烈驚人。眨眼之間,三名白衣少年立足未定,已受他無數刺擊,尤可畏者,短劍乍實乍虛,一時就手,一時脫擲,不受劍身長短所限,三柄短劍,卻如化身無數般,但見劍光凜凜,時刻都在白衣少年身周臉面險險擦過。

三名白衣少年手中長槍抖動,嗡然大響,總算逼退了垂髫童子一輪急攻。三人將身滑退,各自占定方位,與另一名增援的白衣少年,成四合之勢。

一名白衣少年喘笑道:「好個小家伙,又狂又野!你也吃我一槍!」

長槍脫手,朝垂髫童子狠很釘去。

槍勢猛烈,垂髫童子閃身急避。落空的槍尖尚未著地,被對面白衣少年挑槍一撩,槍身彈回。其它幾名白衣少年如法炮制,如圍擊困獸般,四柄長槍此起彼伏,在陣中急擲高拋,只見漫天槍影,穿飛不歇。所幸垂髫童子念力極強,緊急時不僅能以飛劍架開長槍,甚至偶爾還能操控槍身,使其勢緩,但終究擋不住連連飛擲,緩不出手來反擊,在圈中左閃右避,頗為狼狽。

被逼到陣外的紫衣小婢撩拂襲擾,斥道:「無恥!幾個大人對付一個小孩,好有臉面么?」

一名白衣少年笑道:「你們人多,還是我們人多?」

另一名白衣少年喝道:「小心!」

在那白衣少年說話的空當,垂髫童子身後飛劍群出,如狂蜂一般,朝他撲擊。

白衣少年剛擲出長槍,手中空空,駭得身子不能逃動,身旁兩名白衣少年見他危急,雙槍齊至,替他擋擊。

垂髫童子逸出陣外,突然掠上山頭,群劍也掉頭棄攻,遙遙隨他身後。山頭把守的一名白衣少年急忙躍前,意圖擋住垂髫童子去路。

垂髫童子去勢不停,群劍後來居上,越過他身子,呼嘯而前,白衣少年見勢不能擋,且退且舞,運槍護身,槍芒乍開,銀光如屏。垂髫童子早飛身越過,又有一白衣少年把持要津,橫槍阻擊,垂髫童子舉臂一揮,手中短劍銀光方閃,散落於地面的飛劍嗖嗖飛竄,這一下卻是攻了個冷不防,一柄小劍從白衣少年身軀透體而過,白衣少年仰跌在地。

山頭眾白衣少年齊聲怒喝,從四下紛紛團攏,垂髫童子絲毫不懼,飛劍陣形雖散,漫天掠飛,聲勢更加驚人。

紀紅書遠遠望見,驚叫了一聲:「小七!」

華裳閃動,掠身飛來。

轎中一聲輕嘆,一道捆仙繩,越轎而出,蛇行電閃,眨眼纏上紀紅書掠動的身影,帝君夫人道:「妹妹,此去無益!」

紀紅書前行不得,揮綢回擊,怒道:「我以涅盤心法,尚可救人一命!」

這時,山腰半空中,遠遠黑影烏集,漸漸傳來群鳥噪噪之聲。禿鷹猛然低喝:「我們走!」

頭前腳後,將身「撲」出。

我隨他身後,沿著林邊掠行一段,躍出林外,只見夜襲者大聲鼓噪,紛紛涌前,在接壤處攔敵的四名白衣少年,分出兩人攔住城隍廟人眾,另兩人剛掉轉頭,欲往山頭施援。

突聽一聲吼叫,一人騎著巨虎竄上山坡,揮劍截住了兩名白衣少年。

我尚未看清那人身形,聽禿鷹催叫:「快!跟上!」

從人群邊沿繞上,兩名把守的白衣少年剛欲阻攔,禿鷹喝道:「小三,小五!看清我是誰!」

白衣少年一楞,禿鷹與我攜手掠過,坡地較高,視野開闊,我四下尋望。禿鷹道:「你找什么?」

我匆急中不再掩飾,急道:「那擊鼓之人呢?」

禿鷹不由分說,道:「快隨我來!」

我無奈只得跟上,卻見禿鷹未向山頭躍上,倒於山腰側行,心中微詫,不覺舉步緊隨。

七繞八拐,來到一處喇叭狀敞洞,內中空空如也,禿鷹一怔:「小烏鴉剛才明明還在的,轉眼便溜了!這小賊最是奸猾,下回我捉住他,定要剝了他的皮!」

我心下失望,道:「也許還藏在左近?」

禿鷹閉目片刻,搖頭道:「沒有!奇怪,越近山廟,我的心目神通越弱,廟內好大的氣場!」

我道:「難道他施遁術逃走了?」

禿鷹冷冷道:「一知半解!你還提什么遁術?道山森嚴,此山早被施咒禁閉數年了,否則東華派何須攻得這般辛苦?」

兩人在洞旁逗留了片刻,無暇細搜,重又折向山頭,聽得上方烏哇亂叫:「你奶奶的,還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爺爺我親自動手?」

「將軍廟小鬼,我雀使門下天軍駕到,快些讓道!」

「你還吃過我的奶呢,敢攔你姑奶奶?」

「哇,小鬼,你的飛劍不長眼,劃破我羽衣,你賠得起么?」

「乾坤無日,巽風無極!蝙蝠無翼,神功無敵!」

「幺魔小丑,竟相群舞,唉!世道人心,已然不古!」

禿鷹高聲叫道:「是烏鴉、麻雀、鸚鵡么?雀使有令,你們全都聽我號令,不可私自妄動!」

上頭登時一片嘩然:「呸,我烏鴉領頭來此,為何要聽你號令?」

「沒錯!我若不動,不被一槍刺死,便被亂劍射穿,豈非要我等死?你這是亂命!俗話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偏要動,我還亂動!哎呀,小子你……」

「他說的是烏鴉、麻雀、鸚鵡,可不包括我喜鵲大人,你們都別動,就我大動,哈哈!」

禿鷹氣得哇哇叫,且行且罵,繞過一叢矮樹,躍過幾處山石,仰望山頭,已無遮擋。但見上方陣勢大亂,半空之中,飛劍盤繞,時高時低,忽疾忽緩,雜有許多鳥雀,嘰嘰噪噪,或振翅避劍,或俯沖攻敵,沒頭沒臉的,白衣少年與垂髫童子均身受其擾。

雀使門下眾人,有男有女,有的寬幅彩衣,鮮艷醒目,有的羽衣垂身,著裝怪異,看情形似乎剛從山腰左側攻過來的,全都集於一側,人多勢眾,將白衣少年的陣形壓往另一邊,有的打得興高采烈,有的則立身不動,口沫橫飛,指點江山,意氣揚揚:「不對!高了,高了,趕鳥桿低些,就掃著他的臉了,唉,蠢材!」

「這小鬼是哪來的,控劍不錯嘛,我很想收他作關門弟子!」

「啊,那是不是小四?小四槍法不錯,又有進步了,我當年也指點了他幾招,很有助益呀!若非雀使與將軍鬧翻,小四,你今日的成就不是這樣了!什么?他是老二?這幾年怎么沒長個?」

一名年紀稍長的白衣少年一面控槍拒敵,一面鼓氣高叫:「師娘!你再不約束這幫手下,我們可不客氣了!」

山下轎前,一道白影與紫影飛快掠動,追逐纏斗,一會身臨空中,彩綢繩影,姿態耍妙,如飛仙鏖戰,一會降落地面,玉掌對決,身腰纖轉,如二美爭風,雖無聲息,激斗甚烈。

紀紅書繞近城隍廟徒眾,長綢一卷,從一人高執的火把中,接引出一團火焰,朝帝君夫人攻去,捆仙繩迎頭一鞭,火焰煙然霎滅。

「鸚鵡……」

紀紅書緩得一口氣,叫得半聲,又被帝君夫人掌力逼住,無暇開口。

山頭一個五彩羽衣女子接道:「雀使有何指令?」

紀紅書且戰且退,忽然沒入城隍廟人群中,急道:「以我涅盤心法……救……小七!」

聲音嘎然而止,顯然又被帝君夫人纏上。

鸚鵡依令而行,四下尋找,望見山石旁伏著的一名白衣少年,忙奔去施救。

禿鷹踏石躍上,道:「如何?我說的沒錯罷,雀使有令,不得與將軍廟這些小鬼為敵。」

「雀使沒說呀,只不過讓鸚鵡去救小七而已!」

「救人與打架是兩回事,可以打完再救,救完再打!不可混為一談。」

「烏鴉領我們來,不是要打群架么,不打小鬼,那跟誰打呀?」

雀使門下人多嘴雜,口中尤在強辯,卻已紛紛罷手,間或還助白衣少年攔截近旁的飛劍。

如此一來,垂髫童子以一敵眾,不時還受群鳥襲擾,登時落於下風。

忽聽下方一聲:「師弟莫慌!我來助你!」

那騎虎之人擊傷了兩名白衣少年,這時掉轉虎軀,往山頭撲上。那巨虎在山石一躍一竄的,眨眼趕近前來。

禿鷹身旁一個黑衣人嘀咕道:「哈,又來一小孩,還是個女娃!」

剛才聽聲音便覺耳熟,虎背那人的小臉被山頭火光一照,我心里咯噔一下,險些失聲喚出:「瓊弟?」

此時乍見左小瓊,讓我心神大亂,熱意盈眶:「她怎會突然來此?當然因她師弟的緣故。難道她已請出劍聖裴元度來救我師姐?為何在賈府沒聽到半點消息?即便我附體之後,宛若失蹤,也應有人到賈府探問才是呀?」

垂髫童子乃左小瓊師弟,既出乎我意料,又深覺本應如此。如非劍聖裴元度,誰人能教出這般出色的御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