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女飛賊(1 / 2)

「還……還有一串?」那冒名頂替的崔姑娘愣在原處,原本理直氣壯的氣焰登時消弭大半,只是口中仍強撐場面倔強道,「人……人家又不知道,還以為你毀約在先。」

她側眼看了看周圍,扁了扁嘴,委屈道:「還不是你威逼利誘,哄著人家和你定了約,你可沒告訴我,你是要我到這種武林高手滿地爬的鬼地方裝腔作勢。不管,我不想干啦。」

那小廝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笑道:「你要只是不想干,這不是走錯了地方?逃下山的路多的很,你怎么繞到庫房這邊了?」

「你……你沒聽說過賊不空手么?」她哼了一聲,氣鼓鼓道,「這回可是我頭一遭走江湖,偷你的劍被逮了個正著,受你一番欺負也就罷了,都到了這種地方,不帶點東西走,以後還做什么飛賊?」

「先不說做飛賊有什么好,這暮劍閣里,你當飛賊很容易做么?」那小廝微微一笑,邁步走到牆邊,單手在牆上一扶,道,「庫房周圍的確沒什么人看管,因為被放進庄里的,都算是白家的客人。可你知不知道,這庄園周遭每一處通路,都已被白家弟子緊密看護起來,斷霞峰腳下,更是被這庄中原本住著的弟子看管的滴水不漏。唐門若要生事,他們都有備無患,豈會逃了你這么一個笨手笨腳的毛賊?」

「你胡說,就……就知道嚇我。」那少女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也明白自己考慮的實在不夠周詳。

那小廝看言談已經奏效,便放柔語氣,安撫道:「你不惹事生非,就什么事也不會出。乖乖的,回你的房去,接著做你的碧姑娘,這樣自然有我幫你。」

聽她一番說話,也知道應是活潑健談的脾性,恐怕是整日綳著臉裝樣子憋得難受,又是以飛賊身份進了名門正派的老巢,心里緊張的難免有些脾氣,那小廝話音未落,她就低聲怒道:「姓小的,我不就是想偷你的那把好劍么,大不了你扭我報官去吧!挨一頓板子我也認了。你什么都不肯對我說,憑什么要我對你言聽計從?天底下女人多得是,你隨便找一個不就是了,扮個木雕菩薩嘛,誰不會啊!」

那小廝不急不惱,笑道:「我說可以叫我小星,可不是就姓這個小。一來你偷我的財物被我捉到,本就欠我一份在先,我說叫你幫忙抵償,你可是答應了的。行走江湖最重信義,出爾反爾,可成不了天下第一的女飛賊。二來你的面目本就和那位崔碧春姑娘有幾分神似,你叫我再去找人,可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如此合適的底子。再者說,你也姓崔,旁人喊你一句崔姑娘,你絕不會露出破綻。你看,這活是不是只有你最合適?」

「可……」這位崔姑娘話頭一梗,憋了一憋,才委屈道,「可我功夫不行,別個都當我是那一劍奪命的碧羅裙,哪知道我是笨手笨腳的偷兒崔冰,都像酒肆里那兩個幫忙做戲的還好,要是來真的,我早晚被砍成十七八塊,灑進河里喂魚咯。」

「做戲?」

「不是做戲給那些人看,難道那把劍是你打斷的?」崔冰撇了撇嘴,譏笑道,「你要有那么好的功夫,還用我幫你騙人混進來啊。」

「是是是,」小星哈哈一笑,搔了搔下巴,道,「沒想到崔姑娘一雙招子到是亮得很。那兩人演的真是不錯,回頭我一定好好打賞。」

聽到打賞二字,崔冰眨了眨眼,心想反正已走不脫了,索性一咬銀牙,道:「你既然不放我走,那約好的報酬,就得加碼。我先前可不知道會這么危險,單一串夜明珠大大的不夠。」

小星唇角微勾,淡淡道:「那崔姑娘准備再要些什么?」

崔冰心里打了幾個轉,想著這家伙身上再怎么也不可能帶更多的值錢物件,略一猶豫,道:「你先告訴我什么時候算個完,完了之後,我還要這把劍。」

這把劍光是劍鞘價值就遠超那一串隨珠,不然也不至於讓她一眼望見便忍不住伺機下手被捉,看小星的樣子對這把劍也是頗為珍惜,又道:「你造個假貨也不容易,不舍得的話,那就算了,你明早把我送下山去,此後兩不相干就是。」

不料話音才落,小星竟點了點頭,道:「這把劍雖說不是我的,但事畢之後送你也不是不行。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白家的大婚典禮一結束,你與我同去翼州走上一遭,就算是完了任務,這串珠子連同這把劍,到時都是你的。保不准,還有更讓你驚喜的禮物。」

崔冰狐疑的望著他,心底衡量再三,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好,我就再憋上幾天好了。」

「放心,大婚之後,你就不需再假裝碧姑娘,比起現在可輕松得多。」

「是么?那好得很,真不知道你們那個碧姑娘是怎么過的,整日不說話,不難受么?」崔冰知道對庫房下手已是絕無可能,便打量著退路,道,「對了,要是有什么危險,你可別怪我說穿自保。酒肆里那遭就嚇得我夠嗆,後心都溻濕了,你倒好,找人幫忙做戲也不提前吱一聲。」

她順著來路退了兩步,回頭看小星還站在原地,不禁柳眉微蹙,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等著喝露水么?」

昏暗夜色之中,小星一雙眼睛顯得格外明亮,被這樣兩道視線直直盯著,竟讓崔冰心里莫名打了個突,連忙又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小星擺了擺手,悠然道:「莫慌。崔姑娘,既然約定還要繼續履行,你可還記得,咱們約定之中,你若不依我的安排擅自行事,該作何懲戒?」

崔冰一張小臉登時一白,跟著一片紅雲飄起,羞惱道:「我……我這不是沒跑么,又沒耽誤你的事情。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過這一回吧。」

小星伸手一扯,將她拽回牆邊,微笑道:「那不行,我這人一向賞罰分明,你一路過來表現得很好,這把劍就算是賞。可你不聲不響打退堂鼓,也一定要罰。還是老規矩,你自己挑吧。」

崔冰面上神情愈發扭捏,磨磨蹭蹭,聲若蚊吶道:「哪……哪有你這么奇怪的規矩……你明知道,人家身上只有些散碎銀子,掏不出一百兩來。」

小星搓了搓手掌,笑道:「那還不站好。」

面頰紅如火燒,崔冰臉色明明一副羞惱至極的模樣,卻偏偏乖乖站定在牆邊,將身子轉了半邊,背對著小星,咬牙道:「打就打,又、又不是沒被你打過。數好了,十下,一下也不准多。你、你要是打錯了數,我和你沒完。」

小星像是看穿了她心底一般,突的湊到她耳根後面,輕聲道:「放心,絕不會少一巴掌。」

「你……」崔冰嗔怒之聲才起了個頭,啪的一聲脆響,小星的巴掌已經正正拍在她腰下圓潤豐盈之處,將她的話也迎頭拍回了肚子,拍成含羞帶怯的一聲驚呼,「哎、哎呀!」

柳腰纖瘦,易顯臀股腴美,崔冰那兩丘豐玉雖不多肉,卻緊湊翹挺,穿起束腰長裙格外嫵媚,數步之外看去,不知有多少男人心里會想著要捧在掌中溫柔撫弄一番。她自從身段初成,色迷迷的眼光不知見過多少,屁股上挨巴掌,這卻也才是第二回。

那頭一回,便是偷劍不成被捉那晚,也是拜這位小星所賜,讓他按在膝上,噼噼啪啪打了十掌。

這次倒沒被按住,可她偏偏就是邁不開腿逃掉,只是任著臉上火燒火燎,咬住下唇等下一掌。

崔冰唯一擅長的就是輕身步法這種逃命功夫,練的一雙長腿緊實無比,兩瓣翹臀飽盈彈手,一掌拍上,肌理一陣律動,倒也算是誘人美景。

轉眼三掌過去,說痛自然算不上很痛,可要說不疼,屁股後頭也火辣辣的不是全無感覺,小星每一掌後都要拖上片刻,落掌時又不知用了什么古怪力道,初時那點刺痛,轉眼就擴成一片癢麻,熱乎乎的好似落了一層牛毛。

上次被打屁股便有這種感覺,此次更加清晰了許多,第四掌一落,崔冰下唇咬的更緊,鼻後噎住般嗯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慌忙扶住了牆,匆匆喘了幾口,恨恨道:「你……你就不能快些么。」

小星悠然晃了晃手,仍照著先前的節奏等待片刻,才一掌拍去,口中道:「你當真想我快些么?」

崔冰幼時曾失陷在無比齷齪的場所,懂事許久才被救出,可不像尋常處子那般單純懵懂,被他語氣中的戲弄鬧的耳根一紅,當即啐道:「我只嫌你功夫太差,打女人的屁股都有氣無力,一副要死的模樣。」

聽得出她也不是真的惱了,小星兀自一掌扇上,笑道:「再大些力氣,我也不舍得。」

「你大些力氣也打不死我。」本想頂他這么一句,可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對,怎么好像在求他多用些力似的,她連忙頓住話頭,硬生生轉道,「你大些力氣,打死我算了。」

「那可不成,我去哪兒再找這么好的幫手?」一邊隨口答道,小星一邊拍下第七掌。

一掌掌均是一般的手法,一樣的力道,受傷是絕無可能,痛也不是很痛,可崔冰就是冷不丁膝頭一軟,一直緊緊夾著的雙腿不知為何抽了兩下,叫她險些立足不住。

不多時,十掌薄懲已過,崔冰嬌喘吁吁轉過身來,額上竟出了一層細汗,油潤光瑩,她撫著胸口深深喘了口氣,才憤憤道:「決計不會再有下次了。」

小星輕輕搓了搓手,笑道:「那是最好,我還擔心你樂在其中,到時故意給我搗亂。」

崔冰柳眉一豎,紅著臉扭過身去,低聲怒道:「下流,色胚,好不要臉!」

小星哈哈一笑,在她肩上拍了一拍,道:「你若是見過真的下流色胚,就會知道我有多厚道了。時候不早,早些回房吧。在暮劍閣的地方,凡事多小心些,不要冒失。有什么事,記得先跟我商量。你那間院子我去不好,你委屈些自己回去,明日我再來陪你。」

「要走就快走,啰啰嗦嗦,像個老媽子一樣。」崔冰哼了一聲,仍是別過臉去。

一直等到小星腳步聲去得遠了,她才轉過頭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若不是見多了真的下流色胚,鬼才會跟你做這么個莫名其妙的交易,州衙的土牢,我又怎么會怕。」

她靜靜站了片刻,等到臉上的熱度退卻,才俯身貓腰順著來路摸了回去。

那小星明明也沒給她什么當真可靠的保證,可不知為何,心里就是安定了不少,而他口中提到的那個驚喜,她也不知為何從心底感到期待,好像隱約有種預感,在提醒她,那報酬其實比寶劍隨珠都要貴重的多。

連個姓氏也不肯提,這樣信他,當真好么?崔冰捫心自問,心下又有了些許猶疑。這男人面相稚嫩,但實際相處下來,年紀八成比她還大,只是扮個陌生人,在這么個名門正派里走一圈,就許給她這么重的報酬,當中真沒什么算計么?

她低下頭,下意識的攏了攏胸口,轉念又暗罵了自己一句,心道真要是為了這副皮囊,被捉那一晚就已被連皮帶骨吃干抹凈了,他功夫看上去雖頗為不濟,對付她這個只會逃命的偷兒還是綽綽有余。

他說有舊相識在暮劍閣,難不成,就真只是為了來參加這場婚禮,擔心自己默默無名無緣觀禮,所以才費了這一番周折么?

那他倒還真是有情有義呢……

胡思亂想著摸回到園中,探頭一看,峨嵋女俠住的三間屋子竟還有一間亮著燈燭,一眼瞥去,倒有兩個身影像是正在交談。

這大半夜的,姐妹情深也太過了些吧?崔冰皺了皺眉,只好和來時一樣,繞了個大圈,避開了峨嵋弟子居處,免得里面的女子武功高強聽到她的動靜。

躲過兩班巡哨,她總算回了自己房中,往凳上一坐,臀下仍有些不適,她稍稍挪了挪身,麻酥酥的熱流自下而上透來,心尖兒莫名就是一酸,身上一燥,想必又是飛霞撲面。

她咬了咬唇,恨恨把那包袱擱在桌上,半是氣小星罰她的手段,半是氣自己太不爭氣,竟冒了當時就算身上有一百兩銀子也不願掏出來的古怪念頭。

定了定神,她隨手打開包袱,將那把價值不菲的寶劍拿了出來,喃喃道:「都說江湖人精明得很,怎么光這么一身行頭,一把拔都拔不出來的假劍,就騙了這么多武林高手?」

想著一路行來,遇到之人口中所說的那個碧姑娘,倒真是威風得緊。什么「一劍奪命碧羅裙」,什么「寶劍碧痕,一劍奪魂」,什么「碧光照人影,劍下不留情」,句句都令她心馳神往,比起她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女飛賊的稱號,高了不知多少座山。

將來要是有緣,能真見這碧姑娘一面就好了。她心里想著,旋即自嘲一笑,她這不入流的小賊,能有資格假扮一番,都是老天開眼,還奢望其他作甚。

「等我存下些銀子,不如去求求如意樓好了……」纖掌一托香腮,她微翹紅唇,望著窗外皓月垂雲,自語道。

她提到的那如意樓,到並不是什么酒樓客棧,而是數年前在江湖中嶄露頭角的一個神秘組織,勢力多大,人數幾多,均不為人所知,直至今日,江湖中人了解的情況也並不太多。

不過知道的最清楚的,就是只要你肯付出足夠的代價,如意樓就肯為你做你做不成的事。

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八九不如意事,唯如意樓。

一旦拿到一朵精工巧制的銀芙蓉,便意味著,你成為了如意樓選中的客人,你也就有了一次請如意樓辦事的機會。

但與尋常賺取賞金的門派勢力大相徑庭的是,如意樓自有跡可循以來,選取的客人,反倒是與江湖人不巧有所牽扯的尋常百姓居多,為此也得罪了不少武林大豪。而同樣是從江湖中選取的客人,名聲越高,選的反而越少,要的代價也越大。

延州大豪魯平江槍震北關,千方百計尋來一朵銀芙蓉,求治練功留下的丹田頑疾,得償所願後,滿屋的金銀珠寶未被取走分毫,只是雙掌拇指,自此無影無蹤;永州參王金林,為報妻兒血仇,被那一朵銀芙蓉,換走了兩座山頭的老參;某鏢局為了追回一筆重要紅貨挽救聲譽,幾乎傾家盪產才得償所願,險些就此一蹶不振。

而與之相對的,是丐幫無袋弟子用兩個饅頭便換來對頭一條臂膀,山賊家眷自甘為奴就廢了某大俠一雙招子之類的傳聞。

所以像崔冰這樣的下九流飛賊,應該只要花些銀子,就可以遂願才對。

只是那詭秘莫測的如意樓,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該如何聯系才好。

這般走了會兒神,心里總算平復了許多,崔冰美美伸了個懶腰,抓起那柄寶劍,猶不死心的拔了一拔,果然仍舊紋絲不動,這才搖了搖頭,款款走到屏風之後,寬衣解帶,倒卧入眠。

山林之中,日出比起開闊之處更顯慵懶。薄紗似的白霧將晨光透的格外朦朧,山風未起,仍有一股清新越窗而入,滲入香甜鼻息。諾大的山庄,便這樣緩慢而穩定的醒轉。

崔冰醒的很早,盡管身子還有些困乏,但腦海之中,已完全的清醒過來。

她自記事以來就不曾安安穩穩的睡過一個長覺,在這暮劍閣中,她又怎會有什么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