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馮破(1 / 2)

一看到這名字,白家諸人的面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白天武更是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們都以為如意樓是李秀兒托來壞事的,因此即使新娘孫秀怡至今下落不明,他們也仍將尋找的事情向後擱置了不少,他們心底還是隱隱覺得李秀兒畢竟心善,總不會有過於殘忍的要求。

而這朵銀芙蓉一出,事態登時便有所不同。

花中有字,說明委托的人必定是江湖中人,所付出的也必定是極高的代價。

這樣的人為了白思梅的由頭而來,想要的可不會只是白若麟一條瘋命吧?

白天英面頰一陣抽動,突然轉頭對著白天猛道:「老五!這事,和你們兄弟有沒有關系?」

白天猛盯著紙上姓名,立刻搖頭道:「不是,我和四哥都沒找過如意樓,這……這是咱們的家事,我們就算有氣,也不會叫外人來摻和啊。只是捉那么個瘋子,也……犯不著惹來如意樓啊!」

「要是為了若麟而來,為何會繞個彎子,寫下思梅的名字?」白天武眉頭深鎖,緩緩問道。

「難道委托的那人只是為了替思梅報仇?」白天猛也有些不解,道,「可思梅沒下山過幾次,除了四哥,該不會有人這么想才對。」

白天武雙目微眯,手指緊捏著紙邊,道:「若那人報仇的原因,恰恰就是因為思梅呢?」

白天英面色一變,問道:「三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天武道:「莫要忘了,當年就是因為思梅獨獨只叫了一人幫忙,才害得那人也被若麟凌辱,痛不欲生。若麟已瘋,她這些年來一直記恨思梅,進而記恨白家,也不是絕不可能的事。」

白天猛登時向後退了半步,驚道:「你……你說的是穆紫裳?」

白天武揉了揉眉心,頹然道:「我只是提出這個可能,並非斷定。看來二哥雖然打算豁出自己抵罪,但事情並未了結,此時白家情勢極為緊急,庄中所有姓白的人,務必格外小心。」

南宮星聽到此刻,才開口道:「閣主,此事還有蹊蹺。這銀芙蓉是真是假暫且不論,若這事情真是堂堂正正的委托,為何如此重要的信物,會由林虎這樣的小角色偷偷摸摸拿去想要放在白阿四身上?如果不是白嫂深藏不露,此刻大家看到的,應是白阿四一家的屍體和這朵銀芙蓉才對。」

看眾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南宮星又道:「諸位不妨想想,若是看到了白阿四一家老小的屍體,又有這朵銀芙蓉作為信物,那么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認為,一切的事情都是如意樓做下,為的是讓白家上下雞犬不留?林虎特地下山去布這個局,豈不是反過來恰恰證明,如意樓其實並沒這么做。」

「幕後的謀劃者顯然覺得光靠白二爺的認罪不足以服眾,也會讓之後的計劃束手束腳,」南宮星仔細觀察著諸人的神情,道,「所以他才會出此下策。」

他最後二字咬的極重,白天武果然立刻反問道:「下策?」

「更確切些的說法,應該是一記慌慌張張的昏招。」南宮星微笑道,「這一個安排看似即使失敗也不會露出什么破綻,其實卻足以排除掉不少人的嫌疑。」

他看向白家諸人,問道:「恕晚輩冒昧,我想問問,白嫂這一身武功,白家上下包括外姓弟子在內,有多少人並不知情?」

不料白天英搖了搖頭,沮喪道:「我們這位大表姐性子古怪的很,武功練得很勤,用的卻很少,早些年知道她底子的只有我們兄弟五個外帶家里的長輩,有幾個小輩可能聽我們說過,其余的,只怕也就是知道有這么一個親戚在山腳賣酒而已。至於外姓弟子,只有待得有些年頭的,才知道她是我們家的親戚,這幾年才來的,也就知道那是個酒肆老板娘罷了。」

南宮星心中一驚,暗道一聲不好,竟然不覺著了那人的道兒。

若白嫂的武功知情圈子如此狹窄,林虎這一遭反倒成敗皆可,成可將注意力引到如意樓上,借機下手自是不在話下,敗則洗去了知道白嫂武功的人的嫌疑,起碼白家五老就無形中清白了許多。

口說無憑,南宮星也只能道:「既然如此,那有嫌疑的人仍不在少數,興許是我想錯了。」

「沒錯,」白天猛卻在旁突道,「南宮兄弟,你這話說的好極了。那穆紫裳,就絕不會知道大表姐其實有一身好武功,她偏偏就只是知道,那人是我們家的親戚而已。依我看,這一切都是穆紫裳借了如意樓的威風,回來裝神弄鬼,報她當年在咱們家受辱的仇!」

白天武沉吟良久,才道:「即便是穆紫裳,借給她威風的,卻也未必就是如意樓。」

「那會是誰?還有什么人肯為了這樣的事來尋咱們整個白家的晦氣?」白天猛怒意似乎有些上涌,梗著脖子問道。

白天武看向南宮星,嘆了口氣,道:「南宮兄弟,蘭兒說那張紙在你那里,如果方便,還請拿出來吧。」

既然白天武決定不保守這個秘密,南宮星自然沒有堅持的道理,他從懷中摸出那張紙,繞開伸手過來的白天英,直接交到了白天武手上。

白天武將那張紙一揚,肅容道:「若是穆紫裳已經入了天道呢?」

南宮星向後退開兩步,看著身邊諸人霎時間圍攏過去,雖有些不解為何一夜之間白天武就肯將天道的事情公諸於眾,但對於此刻在白家的無辜者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猜忌和提防在平時只會造成裂隙,而在此時,卻說不定可以救人一命。

至於家族中的裂痕,大可以等到水落石出之後再行補救。

也許白天武也是深思熟慮後考量到這一層,才有了此時的決心。

雖說是名門正派的象征,天道的亮相,卻不會讓在場的諸位正道之士臉色變得有多好看。尤其那些和白家五老年紀相若的中年人,大都經過當年的風波,對這個神秘的組織多少了解一二。

大致的情形才一說完,就有忐忑的聲音在外圍道:「這里……這里莫非早就有天道的人混進來了?」

「你們白家人里,是不是就有內鬼啊!」

還有人高聲對著不知身份的天道中人喊道:「你們的目標要是暮劍閣,就不要牽連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就算是替天行道,也不能錯殺無辜不是!」

唐行簡的神情格外沉重,他扭過頭,更加謹慎的打量著那八名支系弟子。如果林虎是天道的嘍羅,那把毒葯交給他的人,毫無疑問也是他的同伙。

更糟的是,唐門還是此次賀喜的各方勢力之中,唯一曾被天道真正掌控在手中的一個。

果然很快就有人想起了往事,怒道:「唐門以前不就是天道的傀儡么!說,這次是不是又是你們使得陰謀詭計!」

「都冷靜些!」白天武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總算把場面重又鎮住,只是唐門這次的重禮來的實在太巧,就算是白家人,也免不了投去狐疑的目光,白天武也不得不問道,「唐兄弟,白某冒昧問一句,這次與暮劍閣結好之行,是貴派那位長老的主意?這賀禮的單子,又是哪位做的定奪?」

唐行簡臉色陰晴不定,片刻之後,才沉聲道:「對不住,這是我唐門的私密,恕晚輩不能直言。但若是我們唐家出的問題,我們唐家就必定會給你們個交代。天道之名茲事體大,晚輩不可直接為同門扣上嫌疑。」

廳內頓時再度嘈雜起來,唐行簡這明顯的回護姿態,自然惹得有性命之虞的眾人一片不滿。

南宮星悄悄走到白天武身邊,小聲提醒了一下紙張上字跡的描摹可能。他最近的行動本就頗引人注目,立刻便有人道:「說起來,南宮家當年不也是一樣!這個姓南宮的小子,誰知道安著什么心!」

對手不怕將天道的訊息漏出,恐怕本就存著這之後的打算,讓白家既不敢完全信任唐門,也不敢完全信任他這來路不明的姓南宮的小子。

南宮星微微一笑,還沒開口,身邊白天武卻已道:「諸位不必擔心,南宮兄弟是小女故交好友,更是贖魂玉手華沐貞的親友晚輩,絕不會是天道中人。」

贖魂玉手華沐貞一直是當年天道延攬的對象,只是生性淡泊不願參與,結果為此多次險些喪命,不得不在頗為重要的場合下與其宣告決裂,誓死不會有所牽扯。華沐貞不知所蹤後,還有不少人懷疑是天道殘黨暗下殺手,害死了這位醫道如神的江湖絕色。

南宮星唯恐陷入另一波麻煩之中,連忙拱手道:「我與華姨許久未見,她最不喜被人打擾,連我也不知道她具體所在,只知道她好端端尚在人間,過得不錯。想要找她的話,問我也是白費功夫。」

這時白若蘭從外面走了進來,頗為詫異的看了一眼眾人,徑直走到南宮星身邊,拽著他道:「走,出來一下,我表姑有話跟你說。」跟著小聲咕噥了一句,「他們都盯著你看做什么?你惹到誰了?」

看周圍那幫人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知道他們必定在想,白家的蘭姑娘一直待字閨中不曾許人,原來是早有華沐貞的後輩摸走了頭簽。

不過這誤會南宮星樂見其成,看白天武的神情也不似打算澄清,對他而言總不是壞事,當下心中一喜,笑道:「有蘭姑娘護著,我能惹到誰。對了,你表姑找我做什么?」

白若蘭上下打量他一眼,生硬道:「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不是說謊的材料,南宮星微微一笑,也不戳穿,心里一邊做著幾種猜測,一邊將內息調勻,隨著邁開的步子運轉全身。

大門外的空地靠近下山道路的地方,白嫂正叉腰等著。白若蘭帶他走到半途,便站定道:「你去吧,表姑說只和你談。」

南宮星心下了然,大步向著白嫂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兩人相距數尺之時,白嫂面色突然一沉,雙掌一揚,左前右後護在胸前猱身而上,她身材雖胖,這一動卻疾如脫兔,眨眼間就到了面前,呼的一掌擊出,直拍前心。

這一掌剛猛至極,掌力未到罡風已激盪而來,分明是大摔碑手之類的路子,南宮星不願硬接,腳下一錯身形側轉,借力平平移開兩步。

白嫂一聲低喝,掌勢在半空一折,仍是拍向他胸腹之間。

看她足下激起塵泥情形,這掌力著實渾厚驚人,南宮星微微皺眉,足尖一點向後躍開。

白嫂冷哼一聲,右掌猛然擊出,左臂一甩,人竟向前疾竄了兩尺有余。

南宮星人未著地,似乎不得不出手招架。

他卻偏偏仍未出手,那掌力已觸及衣衫之時,他猛然深吸口氣,胸肋之處瞬間凹陷下去,勉勉強強避過了已老掌勢。

白嫂雙眼一瞪,大步踏上,短粗十指帶著開碑裂石般的雄渾掌力連環進擊,招式大開大合,渾不似女人該學的功夫。

南宮星不敢怠慢,抖擻精神左踏右挪,轉眼已倒退數丈,腳下畫出一個半圓,看似步履踉蹌頗為狼狽,卻始終能在最後關頭堪堪避過。

三十招外,白嫂雙掌一圈,低喝道:「你不肯接招,老娘就和你斗到半夜!看誰耗得過誰!」

單靠輕功身法,南宮星有信心就算打到半夜也不會讓她打中半招,但對方並非起了殺心,出手也都在最後關頭留著轉圜余地,目的如何一望便知,他只好歉然一笑,突的向後縱出丈余,抬手道:「前輩不過想知道晚輩武功來歷,何必大費周章,直接問上一句不就是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說我就肯信么?」白嫂雙眼一翻,冷冷道。

南宮星側頭一看,白若蘭頗為擔憂的望著這邊,白天英、白天武不知何時也已到了,身後還站著唐門本家的三位,看來至少也已觀望了三兩招。

唐昕見他跳開,忍不住道:「沒想到,你的輕功還真不錯吶。」

南宮星微微一笑,道:「不敢當,獻丑獻丑。」

看來即便為了此後行動的便利,也該對身份有個交代,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向空地邊的樹木,縱身而起,拽了兩片葉子在手。

他走回到空地當中,微笑道:「晚輩的師承好認的很,諸位一看便知。」

話音未落,他揚手一丟,兩片樹葉高高飛起,擺動落下。他長吸口氣,沉腰弓步,突然雙手齊出,在空中一抓,那兩片葉子仿佛被微風牽引,一顫一晃,落向他雙臂之間。

他屈指橫扣,一雙寬厚手掌此刻卻顯得靈巧非常,就連只懂劍法的白若蘭,也看得出此後行雲流水般一招招擊出,盡是分筋錯骨的厲害手段。

擒拿手的路數雖多,卻少有一門打得像他這般好看,衣袖飄翻,指掌時隱時現,明明是扭腕捏筋的招數,卻偏偏帶著一股仿佛摘去少女頭上珠花般的溫柔。

而他雙手出招之際,那兩片葉子始終懸在他掌臂間圈出的那塊空間,時上時下,卻始終不得墜落。

「諸位看仔細了!」他最後高聲一喝,雙手突然向內一拂,十指如風凌空虛抓不斷。

隨著他這一招出手,那兩片葉子竟葉柄相貼,葉片上下擺動,變得好似一只穿花綠蝶,翩翩飛舞在他手臂當中。

直到他雙掌一翻,收招於身側,那兩片葉子才依依不舍的分道揚鑣,轉動著落在地上。

白嫂看到此處,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白若蘭和唐昕都是一臉迷惑,唐行傑只是傻愣愣盯著自家妹妹,並未細看,唐行簡眉心微皺,似乎想起什么,但不敢確認,只是望向白天英白天武兄弟。

白天英與白天武對望一眼,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是一樣微微點了點頭。

白若蘭可等不及他們在那邊醞釀,徑直跑到南宮星身邊,匆匆問道:「小星,你這是什么武功?好像變戲法似的,真好看。」

南宮星微微一笑,並不回答,而是看向白天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