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毒花(1 / 2)

白若蘭站起盯著桌上顯然被下了毒的青菜,心中大駭,雙腿一軟竟禁不住坐了回去,口唇一時間微微顫抖,連血色都褪去了不少。

南宮星面色一變,立刻俯身下去,將一盤盤菜餚順次端起湊到鼻下仔細嗅聞。馮破哼了一聲,板著臉拿起筷子也在每一個盤子中挑撥兩下。二人不多會兒的功夫,就挑出了三盤,擺在一邊。

而這三盤里,竟都是沒放辣子的。

不要說白若蘭大驚失色,折返回來的白天武也是嚇出了一頭冷汗,怒道:「這……這是誰干的?」

南宮星在白若蘭背後上下安撫,柔聲道:「蘭姑娘,你剛才去張羅酒菜,具體是什么情形?」

白若蘭眼珠動了一動,看向南宮星,抬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口,顫聲道:「我……我就是直接去了伙房,開單灶的地方挺忙,我就直接叫他們先給咱們做了,大聲叮囑了一下有幾個菜不要辣子,先洗洗鍋。里面亂糟糟的,我不想進去,就在門口等著,看丫鬟把菜都端走了,才跟著最後一個回來。小星,那……那里面的廚子都是從我小時候就在白家的老伙計,他們……他們不會下毒殺我的,對不對?」

南宮星忙道:「這不是殺你,是為了對付馮大人,這毒葯的性子不烈份量不重,恐怕只是想讓馮大人暫時無法行動,如果連著咱們兩個也一並毒倒,自然更好。看來對手果然已經沒多少耐心了。」

馮破端起碗挑那些無毒的菜吃了起來,無奈那些菜里沒有毒卻有辣子,吃不兩口,就辣的他滿面通紅,嘶嘶哈氣,氣道:「這人真他娘的可恨,非逼著我吃出滿嘴泡來。」

南宮星並不太餓,便向白若蘭問道:「你仔細想想,當時等著開單灶的丫鬟是不是大都已經到了?」

白若蘭仍還有些緊張,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才道:「人頭涌來涌去,我哪兒記得清。」

「女賓那邊我記得都是小灶單燒,算算時辰,伺候那邊的丫鬟是不是都該在那邊排著了?」

「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女賓的院子里的丫頭多些,昨晚丟了兩個,她們聚在一塊嘰嘰喳喳說的盡是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聽得我頭疼。」白若蘭咕噥了一句,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南宮星看了一眼白天武,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在想,既然那些丫頭都在,那春妮是不是也在那邊。」

白若蘭瞪起眼睛,不解道:「你剛才就在說春妮的事,難道……她也有嫌疑?這怎么可能!她來我們家兩三年了,和我們姐妹關系都好得很,雖然人有點楞,可手腳十分麻利,她……她還偷偷留意著我哥哥呢,我總是見她對著我哥發呆,你要說新娘丟了和她有關我還信,殺人這種事我可不信是她。」

「也沒說就一定是她,」南宮星皺眉道,「不過有些事如果深究一下會變得十分蹊蹺。比如那晚你四叔中針,咱們一路追了出去,是誰給咱們指的路?」

「是春妮啊,她不是恰好要回去么,是你那位崔姑娘趕她走的不是么。」白若蘭對這丫鬟倒頗為回護,看來之前關系不錯並非虛言。

南宮星點了點頭,道:「如今咱們已經知道了,所謂的紅衣光頭大漢根本就是峨嵋派那幾個女人炮制的謊言,並不存在這么個人。那你說,春妮為何會看見他?」

「不是說凶手是為了掩人耳目轉移視線么?」白若蘭立刻便道,「春紅最後看見的不也是那么個人?」

南宮星搖了搖頭,道:「不一樣,凶手那次故意放春紅一條活路來誤導大家,位置也是在偏僻院落的密室之中,不會有任何被撞破的風險。而偷襲你四叔那次,可以說屋中高手眾多,就算別人忌憚陰陽透骨釘不敢馬上追出來,唐門的人也是不小的風險。而且他逃亡的路線並不是一定沒人的小路,而是隨時可能被人看到的大道,結果除了春妮,卻一個見到那人的都沒有。咱們順著找過去,也沒找到半點線索。」

「這……這能說明什么?」白若蘭仍是一頭霧水,問道。

馮破咽下一口飯菜,道:「說明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凶手覺得自己輕功高強絕對可以走脫,就是穿上花裙子也不怕被人看到。另一個,就是那位春妮姑娘在說謊。」

南宮星又道:「你再想想,茗香夫人的失蹤,又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還、還是春妮。」

「那我對她起了疑心,也不算過分吧?」南宮星微笑說道,也夾了一口菜放進嘴里。

白若蘭迷迷糊糊的吃了幾口,突然道:「呀,她……她要真是凶手,碧姑娘豈不是很危險?咱們趕緊去搜身吧!」

馮破笑道:「蘭姑娘不要慌,你爹已經叫人把他們召集起來了,青天白日的,就算動手也不會這么光明正大。先讓大伙填飽肚子。吃得飽,才好辦事。」

話雖如此,白若蘭還是無心吃喝,匆匆扒拉了幾口,就說飽了,跑去外面等著,算是變相催促。

白天武按馮破要求暫時不把事情公開,搜身時馮破不去,就稱突然身體不適,以免對方突然起了戒心。

了解到白天英和白天勇都無法脫凈嫌疑的時候,這位暮劍閣的閣主難以克制的露出傷感落寞的神情,親兄堂弟,卻都有可能在算計自家人的性命,最後的目的甚至可能是他座下這閣主的位子,他又怎會沒有感慨。

「今日午後,閣主還是把派出搜山的人手都收回別庄吧。」馮破吃到最後,滿足的打了個酒嗝,道,「讓那么多好手為了一個瘋子在山里亂轉,只怕正隨了凶手的意。尤其是你那位年輕有為的兒子,這種非常時期,他若是死在山里,往白若麟頭上一推,死無對證,輕而易舉。」

白天武神色一凜,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立刻起身出門吩咐下去。

南宮星與馮破對望一眼,點了點頭,跟著走出門去。

那么多丫鬟仆役已經集合完畢,也不好叫人家一直在太陽下頭曬著。

是動手的時候了。

練武場上站著的人不少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交頭接耳猜測著到底出了什么事,一直到白天武大步走到場內,嘈雜聲才漸漸沉寂下去。

白吉白祥辦事的確干凈利落,仆役丫鬟連著庄里的老媽子都被集合過來,就連送飯菜上山的挑夫也被截下留住,暫且不准下山,乖乖站在角落。

男女分開列成數排,看見進來的白家人面色都十分肅穆,不由得紛紛露出忐忑之色。

南宮星向白若蘭使了個眼色,白若蘭扁了扁嘴,但還是依言走到春妮所在的那排,搶先站住了位置。南宮星不敢怠慢,唯恐有什么疏失,便依舊跟班一樣貼在白若蘭身畔。

隨著白天武中氣十足的高聲解釋,五女五男十名白家弟子立刻走向陣列諸人,從最前排開始一個個搜索過去。

白若蘭雖記掛著春妮,前面幾個丫鬟卻也不能馬虎對待,免得惹人生疑。丫鬟身上能裝東西的地方並不多,即使按此前南宮星特意交代的搜法,連臀後胯下褲腿袖管這些地方都不准放過,搜完一個人也不費什么功夫。畢竟一雙袖箭規格的精鋼圓筒,一瓶解葯,一盒大搜魂針,都是一摸就能摸出來的物件。

南宮星還額外叮囑過女弟子要記得在丫鬟的小腹上按上一下,不用按的太重,能摸出內里有沒有硬物即可。

眾人雖然不解,倒是老老實實照辦,哪個丫鬟被這么一按,就免不了哎呀一聲輕叫。

這些女弟子大都還未解男女之事,自然還想不到女人身下天生便多一個藏東西的地界。

不多時,到了春妮身前,白若蘭定了定神,仍從胸前領內摸起,一寸寸小心翼翼的拍了下去,跟著繞到腋下,一寸寸按至腰側,搜過袖口,旋即蹲下從褲管往上,摸到胯下臀後,最後伸掌在小腹不輕不重的按了兩下。

這一套手續做完,再掏出摸到的雞零狗碎一樣樣細細看過去,就算再想細看,也找不出可看的地方了。

總不能再掰開嘴巴,看看有沒有把那兩根管子藏在舌頭下面吧。

那還真是要有一張狼嘴才做的到。

白若蘭怕春妮起疑,只好點了點頭,往下一個丫鬟面前走去,趁機回頭看了南宮星一眼。

南宮星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只管繼續,不必多想其他。

後面的丫鬟大多沒什么嫌疑,南宮星只是一路跟著,並未再凝神戒備,而是想著為何春妮身上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莫非是猜錯了方向,她確實清白?還是說……她提前發覺事態可能出現變化,趕忙做了准備?東西若是交到了她的同伙手上,那便有些麻煩,白家最有嫌疑的兩人,偏偏都是搜不得的,何況以那二人的身份,也不可能把這種東西整日帶在身上。

下人們白日里都忙得要命,已被搜過的自然只能放回去干活,南宮星走出幾步,扭頭看向已經在往外走去的春妮的背影,心底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這次沒能搜到,若的確是冤枉了春妮還好,若真的如他所猜測得那樣,是被春妮看破,起了戒心提前做了准備,在沒找到任何實證的情形下,她會不會為了謹慎起見暫且收手呢?

真是這樣,那狐狸尾巴可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揪到手里咯。

心念一動,他心中略一思忖,立刻下了決斷,哪怕只有獲得性點蛛絲馬跡的可能,也好過坐等著對方上門出手。

他穩定了一下心緒,雙目緊緊鎖住春妮的背影,驟然揚聲喊道:「誒,白思梅?」

這一聲喊的極為自然,完全是冷不丁見到熟人的口氣,就連白若蘭也忍不住扭頭過來,疑惑的望著這邊。年輕丫鬟並沒幾人回頭,她們本就不知道這個名字,只有三兩雙眼睛好奇萬分的四下打量著,想看看這陌生的名字是誰。

春妮楞了一下,馬上左右看了一眼,跟著也扭過頭,看向喊人這邊的方向,旋即莫名其妙的撓了撓臉頰,轉身仍往外走去。

這並不是南宮星想要的反應,他皺了皺眉,到底春妮其實另有身份,還是的確冤枉了這個痴心小丫鬟,亦或是……她的定力已高超到如此地步?

他本就在懷疑春妮其實就是白思梅,當年死掉的那個,說不定就是她和白天英聯手害死的穆紫裳。若是當年僅有十四歲的她就能做出誘使白若麟走火入魔、殺人處置屍身借死隱遁的事來,如今這些年過去,她有這份處變不驚的本事似乎也不是說不過去。

這次搜身召集的規模著實很大,就連白家側室的填房丫頭,幾個都已只差名分的半個白家人也都委委屈屈的站在後面等著被人上下摸索。

足足一個多時辰過去,才算是徹底搜完。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伙房的廚子連著幫手也都被招來,白天武趁機將他們大略審了一審,那幾個確實都是早就在白家的老輩長工,不然白若蘭也不會特地叫他們負責馮大人的菜,一聽說馮大人中了毒,那幾個人嚇得撲通便跪在地上,連稱並不知情。

當時伙房人來人往,廚子顧不上往外遞菜,哪個丫頭擠過來了,就搭把手送出去,肩膀挨著肩膀背貼著背,隨便哪個經手的端穩了盤子,找下毒的機會輕而易舉,想挑出這個人來,絕非易事。

即使問出春妮當時在場也毫無意義,她是崔冰那邊的貼身丫頭,為自家女賓要單灶小炒天經地義,若是不在那里才是怠工。

這對手實在頗為難纏,想到目標必定不只是為了白若麟父子二人,南宮星也只好先做下兩手准備,他附在白若蘭耳邊,慎重交代了兩句。

白若蘭滿面疑惑的看著他,小聲道:「不是有這么多唐門的人在,需要如此么?」

南宮星點了點頭,道:「看唐行簡的意思,唐門里也有天道的人在搗鬼,不能全仰仗他們。你先按我說的辦,之後不要落單,盡量多跟著唐昕,這女人雖然肯定另有所圖,但應該不會對你不利,跟她一起你會安全得多。」

白若蘭咬了咬牙,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說罷,她轉身拉著白天武走了出去,邊走邊說,轉眼就消失在練武場外。

馮破對外宣稱中毒,以他的內家功夫,做出一副冷汗涔涔面色蒼白的模樣易如反掌,托唐行簡驗過菜中的葯,確實不是什么厲害的毒物,症狀也很好偽裝,不過是四肢無力腹如刀絞而已。

這在尋常葯鋪就能配出的毒葯用來下毒極好辨認,令唐行簡著實生了一頓疑心,南宮星也有點摸不到頭腦,只能猜測對方不願再連累唐門這邊的同伴,只好自行下手,無奈對毒物不太在行,才鬧了這么一出。

不過唐門擅長的那些見血封喉的暗器毒葯,用在下毒暗殺上也不算趁手,遠比不上真正專精用毒的行家,所以並未出手幫忙免得暴露身份也有可能。

南宮星對唐行簡也不敢完全放心,所以這些猜測仍只讓白天武一家和馮破知曉而已。

白若雲連日奔波,回來之後也顯得十分疲憊,眉眼之間盡顯倦意,白若蘭心疼哥哥,跑前跑後端茶捏肩,看的南宮星心中苦笑不已,只得慶幸這兩位的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總成不了他的真正阻礙。

白若蘭向哥哥講起峨嵋派逃婚的陰謀,自然少不得一番添油加醋,把那個本就看不上眼的無緣嫂子恨不得貶的一錢不值。白若雲卻好像並非沒有心理准備,面上神情一直也沒什么變化,只是等到了解完事情的詳情,才淡淡道:「那幾人關系好得很,不會害她只會幫她。這事與凌崇脫不開干系,過後我去找他們,將這事了解了便是。結親不成,也不至於徹底翻了臉面,與峨嵋成了對頭,只會讓旁人暗自得意罷了。」

白若蘭心中不忿,禁不住又抱怨了兩句,跟著關切道:「對了,哥,這兩天你搜山的時候,身邊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比如總是跟在你身邊啊什么的。」

「白若麟武功那么高,我怎么可能單獨行動,竹弟和松哥一直都和我在一起,身邊也斷不了有別人。」白若雲笑著安撫了一下妹妹,道,「比起在山里,反倒是在庄中的時候更加危險不是。」

「是啊,小星和馮大人都說凶手已經忍不住了,」白若蘭恨恨的捏緊了腰側的劍柄,咬牙道,「可咱們就只能等著。下午搜身,也沒搜出什么結果來。」

馮破咳嗽一聲,插言道:「搜不出來也是正常。一來對手里有人就是白家內鬼,對這里的情形知根知底,二來,從唐門中也有問題來看,這次送賀禮的事多半也是謀劃的一環,那這次的出手根本就不是臨時起意,會有各種後手防備也是理所當然。」

「興許……真的是我想錯了?」南宮星皺眉望向窗外,道,「春妮那些疑點,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馮破輕笑一聲,道:「小兄弟,那個叫春妮的丫頭,絕不會毫無問題。你喊名字試探的那一下,也不是毫無結果。」

「哦?」南宮星頗為好奇的扭頭看過來道,「此話怎講?」

馮破眯起眼睛,緩緩道:「如果你對我說的沒有誇張失實的地方,蘭姑娘剛才學的樣子也八九不離十的話,春妮對白思梅這名字的反應就絕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