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表姐(1 / 2)

既然是南宮星主張來的這里,到了發話的時候,其他人自然也就乖乖的看向他,等他開口。

「我們幾人遠道而來,可能要在陸陽城中盤桓幾日。行走江湖,每到一處總不好失了禮數。特地來向老板娘拜會一下,在陸陽城中,還望多少行個方便。」南宮星垂頭抬目,看著老板娘的臉四平八穩的說道。

老板娘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寡婦,腿都動不利索,看得起我這酒坊的,叫我一聲老板娘,討我一杯酒喝,我仗著有些人脈,保他們在城里絕不會沒處喝酒。可真碰上硬茬子,還是不如去六扇門拜一張帖子的好。」

「我們不是來殺人放火,不必打點官家。」南宮星抬眼打量著老板娘身邊的四人,道,「只是來處理些江湖恩怨,事畢就走。」

老板娘的腿腳似乎確實有些不太舒服,她伸了個懶腰,雙手抱著左腿挪了挪位置,頗有些疲倦的說道:「這種小事,不必特地知會我一聲。不耽誤我賣酒的生意,我養腿都還來不及,哪里有空找你們的麻煩。」

南宮星揚了揚眉,笑道:「可我擔心,有別人在等著找我們的麻煩。」

老板娘的動作一頓,側目掃了一眼他們四個,挺了挺腰,盯住了南宮星,笑道:「有別人找你們的麻煩,你們找我也沒用啊。我手下都是些搬酒壇子的糙漢,可比不了你們這種整天走江湖的好手。你看我這腿,他們都毫無辦法,你還能指望他們幫你么?」

白若雲皺了皺眉,有些不解這女人為何反復提到自己的腿疾,正想開口發問,衣袖卻被南宮星暗暗扯了一下。

「老板娘,其實我對岐黃之術略通一二,要是寒濕之症傷及筋脈,在下給你略施按摩,說不定會有奇效。」南宮星看著老板娘的眼睛,突然向前走了兩步。

那四名大漢神色頓時一變,肩背一緊,立刻便往中間近了幾寸。

老板娘咯咯嬌笑起來,一擺玉手,道:「不必,不過是四處走動的時候麻煩一些。傷不到性命,怎么好勞駕少俠費心。」

南宮星隨即停下腳步,雙手抱肘,與她對望著道:「老板娘看我是外人,信不過我么?」

老板娘唇角一勾,笑道:「莫非不是外人,就信得過了么?再說,即便我信得過,我兄弟們信不過,那該怎么辦?」

南宮星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看老板娘你面色不佳,是氣血不繼之相,這腿腳上的隱疾,似乎不可小覷啊。」

老板娘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嬌笑道:「我一個寡婦孤苦伶仃,再大的隱疾,也沒人能幫忙不是。」

「可我要說我能幫你呢?」南宮星笑容忽的一斂,沉聲問道。

老板娘一愣,跟著咯咯笑道:「男人說漂亮話的我見得多了,可惜,一看我腿不能動,就只剩喝杯酒的交情咯。你也喝上一杯,趕快走吧。」

南宮星大步走上前去,淡淡道:「喝也可以,不過,我要喝你手上這杯。」

那四個大漢頓時緊張起來,雙拳一捏,八只手臂一起噼啪作響,竟都是外門硬功的好手。

老板娘仿佛被嚇到一樣,纖手一抖,酒杯登時滑落下去,她似乎頗不舍得這杯酒,彎腰向前便是一抄,這一下探的急了,她雙腿又動彈不得,啊喲驚叫一聲,竟向前摔了出去。

四個大漢面色一變,八只手齊齊伸出,向老板娘身子抓了過去。而就在這時,他們眼前青影一晃,南宮星竟猶如鬼魅般閃到了面前,雙手一抓,便擰住了兩人手腕,一扭一送,兩個頗為壯碩的漢子便如草人一般飛了出去,將剩下兩人撞倒在地,滾成兩團。

南宮星彎腰一抄,已將老板娘夾在腋下,返身一縱,已躍回另外三人面前,他也不避諱,放下老板娘的身子,一掌便按在了老板娘腰側。

白若蘭大驚失色,道:「小星,你、你這是干什么!」

她話音剛落,門口守著的兩名大漢已拔出腰刀沖了進來,被打倒的四人也站起拉開架勢,揮拳便上。

南宮星也不抬頭,自顧自用另一手按上老板娘大腿,喝道:「別讓這幾個走脫了!」

白若雲余光一瞥,看那老板娘面上露出的竟是倍感安心的神情,當下拔劍在手,扭身刺出,將兩名持刀漢子逼住。

白若蘭雖說滿面不解,但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一邊拔劍,一邊狠狠瞪了南宮星放在老板娘腿上的手掌一眼,飛身迎向那四個外家好手。

唐昕倒是原地未動,莞爾一笑道:「不許走脫,那許不許殺了?」

老板娘面上忽紅忽白,額頭也冒出一層細汗,似乎正在什么要緊關頭,盡管如此,她仍強撐著開口道:「殺就殺了!都不冤!」這話音中滿是憤恨,殺氣四溢絲毫不見作偽。

唐昕雙手一分戴好了麂皮手套,笑道:「那再好不過,我只會殺人,不會捉人。」伴著她最後四字,四道烏光應手而發,閃電般射向圍向白若蘭的四個大漢。

那四人外功扎實,腳下卻並不太快,錯步閃避,只有遠端兩人堪堪閃過,近處二人眼見躲避不開,竟仗著硬功所致皮肉結實,抬手用胳膊擋下。

唐門暗器如此硬挨無異於自尋死路,那兩人胳膊還沒放下,整條臂膀就已發麻,眼光所及,傷口還未冒血,周圍一片皮肉就已散開一片烏黑,一條黑線轉眼就沿著血脈爬過肩頭。

中毒二人慘叫著跌倒在地同時,白若雲已轉身縱向白若蘭身邊,留下身後被傷了雙膝的兩名持刀漢子疼的滿地打滾。

白若蘭身法輕靈,劍勢雖遠不如白若雲,但一招一式也是嫻熟精純,對付這種半吊子的硬功莽漢,簡直是招招見血。那兩人中毒倒下,剩下兩人自然慌了手腳,一看白若雲趕到,徹底沒了戰意,轉身就想逃走。

這一下破綻百出,白若蘭自然不會放過,劍尖疾點,左右分刺,正中兩人膝窩。

六人全部倒下之時,南宮星長出了口氣,挺身站了起來,笑道:「老板娘,感覺如何了?」

老板娘笑靨如花,雙手一撐,竟輕輕松松站了起來,雙足一蹬旋身而起,凌空一翻,輕輕巧巧落在原地,這才道:「果然通暢,少俠好嚇人的內功。我悶頭沖了七八天,可是一點兒用也沒管。」

南宮星看她下身只穿了件襯裙,此前全靠毯子遮擋,便脫下外袍擋在她腰下,道:「你沖不開也是正常,傷你的人用的不是點穴手法,而是截脈。這兩條經脈一旦閉塞超過十天,你這雙腿就算能救得回來,也免不了落下殘疾。」

老板娘將他外袍一披,憤憤道:「好狠的手段。」

說話的功夫,門外呼啦啦跑來十七八個精壯漢子,有幾個衣扣都沒扣好,領頭的慌里慌張看了一眼屋內,驚道:「老板娘,這……這是怎么了?你的腿……好了?你請的保鏢……怎么都躺下了?」

「我請你奶奶個腿!」老板娘細眉倒豎,扭頭一掐纖腰,大步邁到門邊,怒道,「老娘被人下了暗手,六個煞星成天盯著我,我擠眉弄眼給你們這幫廢物暗示了三四天,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還不如人家新來的後生懂眼色!還不快拿繩子過來,把這六個王八蛋綁結實了,通宵給我審!」

外面眾人這才知道原來老板娘這些天不是身體不適而是被人暗中控制,登時都變了顏色,馬上有人指揮道:「去,拿六根繩子!要結實的!」

南宮星看了一眼地上已經只剩下抽搐力氣、嘴角已噴出黑色血沫的兩人,淡淡道:「四條繩子,兩口棺材。」

老板娘在門口飛快的交代了一串,口中盡是此地鄉音,白家兄妹是完全不懂,唐昕似乎略懂一二,唯有南宮星神色自若,好像全不在意。

她匆匆說罷,轉身向著四人施了一禮,道:「四位貴客稍待片刻,我這副邋遢樣子實在見不得人,容我去略略收拾一下。」說著,她便躬身退了出去。

老板娘的手下緊接著沖了進來,綁緊了四個活口,連著兩具屍體一並抬走,跟著抬來桌椅,上了兩壇好酒,略帶歉意的說道:「准備得匆忙,下酒菜過會兒才能好,幾位先喝著。」

白若蘭一頭霧水,眼見著身邊旁人都忙完出了屋子,趕緊問道:「小星,這……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動起手來了?」

白若雲也眉心微皺,低聲道:「南宮兄,我確實也留意到那老板娘的神情有些奇怪,可你只是和她交換了幾個眼色,就有十足信心出手了么?」

唐昕微微一笑,道:「這人的眼睛會說話,那老板娘的眼睛也會說話,倆人光是互相瞪著,可能就跟咱們張嘴聊天一樣咯。」

南宮星等他們說完,才笑道:「用眼色向我求救只是其一,你們就沒注意到,老板娘的身邊其實很不對勁么?」

看三人都是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情,他倒了杯酒,在鼻端嗅了嗅,道:「她一個寡婦,雙腿又因病不便行動,這種情況下,身邊怎么能只有幾個五大三粗的莽漢?」

他放下酒杯,又道:「一個盤踞一方的地頭蛇,不過是招待四個異鄉客,何至於門里門外把守如此森嚴?別忘了,咱們只用了一百兩銀子,就到了這兒。里外之間的差異,大的有些過於反常。」

白若雲若有所思道:「僅憑這些異樣之處,你就決定出手了么?」

南宮星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壓低聲音笑道:「其實即便猜錯也無妨,萬一這老板娘是個盪婦就喜歡讓男人抱著,為人就是小心謹慎非要讓保鏢守著,和我交換的眼色全是我自作多情,那也沒關系。我出手制住她,還是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不是。」

白若雲一怔,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唐昕倒是頗為贊許的笑了笑,倒了杯酒一口喝下。

白若蘭藏不住話,登時便道:「你……原來不是有十成把握才出手救人的啊。」

南宮星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道:「我這人做事,通常都沒有十成把握的。所以每一層變數,才都要考量進去。」

不管幾成把握,這次出手的結果畢竟不壞。

不多時,就有人陸續上了不少菜餚,又過了片刻,老板娘才換好裝束,略施脂粉姍姍來遲。稍微梳洗打扮一下後,這風韻猶存的婦人登時又明艷了八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東拉西扯之間,彼此到也大致交了交底。

老板娘姓夏,此前的村名兒早早罷用,習武略有小成後,師父幫起了個閨名叫做初荷。十六歲出師進了江湖,十九歲嫁做人婦,夫妻並肩闖盪。不到一年,夫君受了重傷,兩人只好攜手歸隱,靠著半吊子的釀酒手藝接管了這邊一處半荒廢的酒坊。

夏夫人性子辣,城里的酒坊雇人找了他們幾次麻煩後,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帶了幾個舊時的好友,在那家酒坊肆意大鬧了一夜。

此後數次麻煩,都被她針鋒相對的頂了回去,恰恰年底她夫君過世,叫她守了寡,她一怒之下,將城中的舊帳盡數清算了一遍。

自那時起,陸陽城中的酒家客棧,就再沒用過別家一滴酒。

大抵是幾杯酒下肚,她人也大膽了許多,說到酣處,竟大大咧咧的直接挽起袖子,露出一條雪白瑩潤的臂膀,讓他們四個人看了看自己當年幾次火拼留下的傷疤。

白若蘭偷偷吐了吐舌尖,這才有些欽佩,相信了起碼這位老板娘手下的兄弟,不是看她漂亮才幫她做事。

閑話說了個七七八八,老板娘鳳目一側,斜斜瞥了南宮星一眼,道:「好了,拉拉雜雜嘮叨了這許多,咱們也算是朋友了。陸陽城的人都知道,朋友有事,在老板娘這里盡管開口。你們說吧。」

南宮星與白若雲交換了一下眼色,猶豫著並未開口。

老板娘抿唇一笑,道:「說吧,再不說,我可要醉了。我一醉,明天可不知什么時候才醒。」

南宮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們四個過來,是為找住在城中的方語舟方大俠的妻子,鍾靈音鍾夫人。但出於一些顧慮,想借老板娘的本事,問問那一家人最近可有什么異常之處。」

老板娘面色微變,皺眉道:「這城中定居的武林高手不多,姓方的一住進來,我們的人就一直小心留意著。說實話……看在你們救了我的份上,我真希望你們不是來找他們家人的。」

「此話怎講?」

老板娘的臉上竟微微浮現幾分驚懼,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最近這半個多月,總共有三批武林中人來找方語舟。一幫是方語舟的好友來找他敘舊,另外兩撥不知道是要找誰,反正往方家那邊敲了敲門,打聽了幾句。」

「哦,那些人出什么事了么?」南宮星聽出她口氣中的異樣,立刻追問道。

老板娘愣愣的看著桌上的酒菜,又沉默片刻,才長出了一口氣,道:「前後三批一共十七人,看上去都是武林有頭有臉的好手,可這十七人,沒有一個好端端的待到第二天的。十五個男人全都死於非命,官府直接收了屍,按仵作的說法,每人喉頭都是一個血洞,再沒別的傷痕。剩下兩個女的,至今也再沒人見過。勸你們一句,那方家不是中了邪鬧了鬼,就是被什么絕頂高手盯在了眼里,要是沒什么要緊事,你們還是打道回府吧。」

白若雲心中一驚,看了南宮星一眼,道:「南宮兄,看來……好像真被你說准了。」

白若蘭眨了眨眼,不解道:「要是沖著咱們來的,干什么要傷及無辜啊?」

南宮星略一思忖,道:「可能是對方不想讓其他人壞了他們的計劃。也可能……負責下手的人並不認識咱們,只好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殺無赦。」他轉頭看向老板娘,道,「老板娘,你說,這些在方家惹是生非的人,會不會和偷偷來制住你的那個戴面具的人是一伙的?」

老板娘楞了一下,細細回想片刻,才道:「你這么一說,倒不是沒有可能。那個帶鬼臉的混帳來無影去無蹤,武功高的嚇人,要是他下的手,倒也說得過去。誒……他圍繞著方家做文章,我和方語舟井水不犯河水,特地跑來對付我做什么?」

南宮星微微一笑,道:「恐怕就是因為你們的人一直小心留意著方家,礙了他們的事吧。出了這么多條人命,六扇門就沒有半點動靜么?」

老板娘皺了皺眉,道:「怪得很,死了十五個,卻跟往水里丟了塊石頭一樣,就收屍的時候起了點浪花,過後也沒下文了。連詢查疑凶的告示都沒出一張。」

南宮星苦笑道:「看來對手倒是早早打點好了官府。老板娘,方家近些天究竟是什么情形,能詳細跟我們說說么?既然他們費了這么大的心思布置,還特地跑來封你的口,那邊的異常之處應該不少才對。」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突然起身走向門口,「等我一下,這幾日我什么也沒過問,有什么動靜我也不太清楚。我去叫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