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秘葯(1 / 2)

鬼面人十有八九就是方群黎,既然午後已經露面,那進城落腳也實屬正常,再說雍素錦這張字條也沒說出詳細住處,南宮星就算想要趁夜偷襲,也暫時沒有目標,只能擱下。

飯後南宮星和諸人一起又將事情前前後後仔細梳理了一遍,卻對他們這次突然中途罷手依舊找不到半點頭緒。

凝珠這次才算是把暮劍閣此次劇變從頭到尾詳細了解了一番,她心思雖然機敏,嘴上卻一貫頗為嚴實,即便想到了什么,沒有幾分把握之前也不會貿然講出,只是旁敲側擊的問了南宮星幾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便默然不語,一直自顧思索。

「既然最拿得准的就是幕後指使,那不就簡單多了。」薛憐原本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在旁悠然自得的撥著琴弦練習指法,聽他們話頭差不多已斷,才開口道,「小星,你去找到方群黎和李嫦落腳的地方,咱們聯手把他們殺了就是。」

「這當然也是個辦法,只要能尋到機會,未嘗不可。」南宮星微微頷首道,「不過那兩人都極為狡猾,恐怕不那么容易捉到行跡。」想到雍素錦特意送來的字條,他又趕忙補充道,「而且方群黎的命我已賣給了人,你可千萬留他一條命給我。」

薛憐撫摸著腰間的彎刀刀鞘,微笑道:「他若是武功差些,我就留給你。他要是武功好得很,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南宮星略一估量,道:「按推斷他應該比柳悲歌略勝一籌,穩妥些估量,恐怕與我應該在同一層次。具體如何,就只有交手過才能知道了。現在畢竟連他用的是什么武功都還看不出來,說什么也是空想。」

薛憐帶著幾分期待道:「他若真與你相差不多,那也不失為是一個好對手。

不然的話,這城中目前只一個關凜值得一戰,未免也太無趣。「

「他們又不是來和人正大光明決斗,你想盡興怕是難咯。」南宮星略帶調侃道,「不如趁著這幾天悠閑,把琴好好學學吧。」

薛憐一拂琴弦,笑道:「這東西比刀難練,氣人的很,回頭我非得自己買上一張,好好砍上幾刀泄憤不可。」

眾人閑談一陣,各自回房休息。

南宮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想了想唐昕恢復頗快,今夜再度春風應該不是不行,在床上等了小半個時辰,估摸著其他人應該都已睡下,便翻身下床往唐昕卧房去了。

不料敲門片刻無人相應,問了走廊頭尾靜候差使的丫鬟,才知道唐昕被白若蘭叫去了房里作伴。

他思索半晌,在卧房門外兜了幾圈,終究還是決定忍下,悻悻然回到自己床上,一想到兩位佳人同床共枕也不知在說些什么,八九不離十和他有關,也就沒了再行招妓的欲念,一番遐思之後,閉目凝神行功入睡。

照說方群黎既然已經到了,那就要提防著他有所行動。

次日南宮星一大早醒來,便忙不迭出門披星戴月趕著太陽還沒出頭在城中走了一個大圈。

不料還真讓雍素錦說中了,如意樓分舵內收到的情報根本沒有打探到方群黎和李嫦兩人,不僅如此,昨日趁亂捉到的幾個被收買的亡命徒,原本關押在一處隱秘院落,一夜之間,都被殺人滅口,在那里看守的兩名弟子也沒能幸免,被人一爪一個捏碎了喉頭。

從兩人的傷處推斷,殺人者的武功竟像是西域逆龍道的路數。

昔年魔教狂龍道縱橫中原多年,後因朝代更迭兵禍四起,加上自身內訌不斷被逐出關外,分裂為逆龍道與異龍道兩股勢力,彼此爭斗同時,也在謀圖重歸中原。只是無奈天不作美,關外萬凰宮異軍突起,牢牢鎖死了咽喉要道不說,還對兩支邪道敵意極盛,直接將他們擋在了大漠之中。

這些年雖也有數名高手偷偷潛回,卻恰趕上天道狼魂明爭暗斗,巨浪滔天卷入其中當即便丟了性命,沒掀起半點波瀾。

因此這魔教二道雖說名頭響亮武功也大都陰邪詭異威力驚人,中原現今一輩的武林同道,卻還真沒多少仍會感到害怕。

再說魔教被逐之時流落了不少武功秘籍在江湖中,拿到之後加以修煉的也不在少數,所以單憑看上去像是逆龍道武功一事,並不能判斷是否有西域魔教高手到來。

死去的兩名弟子真正告訴南宮星的只有一件事。

這湖林城中很可能也已有了內鬼。

而且,已經到了並不忌憚敗露存在的地步。

南宮星不敢再輕信旁人,匆匆記下了當日的情報之後,便托舵主王判為他准備一份名單,要包括所有曾在西三堂任職的樓中弟子,一個也不能落下,曾在哪一堂辦事,也要寫的清清楚楚。

為不打草驚蛇,南宮星並未點明目前嫌疑最重的三人,而是叮囑王判列出名單的時候,其中有與正副堂主交往親密之人,便幫他特別標注一下。

回去之前,他拐到唐昕留下暗記的地方遠遠瞄了一眼,尚未有回應出現。他母親畢竟是唐門出身,即便如今暗記早已有所變化,他至少也能分辨出是不是唐家的傳訊。

到了晨光應至之時,天邊卻涌來了片片濃雲,將剛剛探出頭來的金烏霎時吞沒的不見蹤影。眼見金蛇狂舞,耳聽霹靂震天,南宮星忙去買了蓑衣斗笠,披在身上還未走出街角,天地之間便已扯上了細密珠簾。

雨落,風起。

這種天氣,當然不會再有什么早市,街邊見得最多的,只剩下了帶著一身慵懶撐起油傘,匆匆將一夜情郎送上小轎的貼心花娘,和打著赤膊為了幾十文錢風雨無阻的轎夫。

頃刻小路就已泥濘不堪,南宮星只有轉往青石板鋪就的大道通途,望著雨幕之下陡然變了一番氣質的朧湖,緩緩往千金樓的方向踱去。

平日里都在街上的人此時都守在了家中,而在千金樓里連著泡了數日不曾離開半步的人,卻帶著女伴撐傘到了街上。

迎面走來,於情於理都該招呼一聲,南宮星將斗笠微微掀高,笑道:「唐兄好雅興。」

唐炫攬著身邊佳人纖腰,也不去理會她隱忍掩飾仍不由得露出幾分的不悅神情,笑道:「煙雨晴天都常見的很,我早看膩了,這種大雨倒是頗為新鮮,不出來轉轉豈不可惜。」

「唐兄玩得盡興,也莫要讓身邊姑娘染了風寒才好。」雖說那花娘踩著木屐手上油傘也頗為寬闊,但風雨之下,衣裙終歸還是點點染濕,南宮星看在眼里,不禁出言提醒。

唐炫微微一笑,道:「不會,我又不是真只摟著她而已。」

南宮星這才留意到,那花娘衣衫雖已被打濕,面色卻依舊紅潤,額上甚至還略有香汗,那花娘也忙柔聲道:「謝公子好意,奴家不冷。唐公子的手可暖得厲害,蒸的奴家身上熱騰騰的。」

沒想到他竟舍得把內力用在這種地方,南宮星笑道:「唐兄果然憐香惜玉,小弟佩服。」

唐炫淡淡一笑,道:「不及你,你是必定不舍得叫她冒雨出來的。」

兩人談不上有什么交情,南宮星正要出言告辭,唐炫卻突然道:「你身邊那兩個姑娘,你喜歡誰多些?是白家那丫頭,還是我堂妹?」

南宮星笑道:「唐兄身邊的紅顏知己,難道都能分清喜歡的分量,排出座次不成?」

唐炫淡淡道:「只是在江湖上解個悶,自然不需要計較那么清楚。真到了三媒六聘的大禮之時,我自然得分得清夫人小妾。」

南宮星眉心微皺,拱手道:「唐兄到底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唐炫唇角微勾,道:「你既然分不清喜歡哪個更多,那到了婚娶之時,是否該講究一個公平合理?我唐家的姑娘,不論姿色才干,應該都不會輸人太多的吧。」

「阿昕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伴侶,」南宮星面上也沒了多少笑意,道,「只不過蘭姑娘於我有舍命相救之恩在前,情投意合在後,我只能保證,不論將來誰進了我南宮家的門,不論名分如何,我南宮星絕不會虧待她半點。」

唐炫默然不語,靜靜的看了南宮星片刻,忽道:「若是白家那丫頭嫁不成你了呢?」

南宮星回望著他,好似答非所問一樣道:「要是有人對阿昕不利,我必定會要他千百倍償還。她既然成了我的女人,背後所仰仗的就不會再只是一個唐門。」

唐炫又默然片刻,微笑道:「並不一定是出了什么天災人禍,我是說,萬一白家的丫頭移情別戀,看上了旁人呢?」他故意誇張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衫,「比如,在下也算是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她要是對我鍾情非我不嫁,南宮兄該如何是好?」

南宮星將斗笠向上微微一推,曲起食指,將斗笠邊緣的水滴輕輕一抹,搓了搓指肚上的雨水,再垂下手時,臉上已徹底沒了一絲笑意。

唐炫笑了笑,道:「怎么,真要這么個人,你便打算殺了他么?」

南宮星這次沉默了許久,四周的雨幕越來越密,伴游的花娘完全不知這兩人在做什么,想要出言催促卻又怕得罪貴客,轉眼胳膊都已酸了,正自為難,唐炫卻將另一手橫亘過來,接下了傘柄,反往她那一側傾斜了幾分。

「你答不出來么?」唐炫頗有幾分訝異,看著南宮星濃眉越鎖越緊,竟好似正在心中推演什么百般復雜的事情。

又過了許久,南宮星才長出了一口氣,道:「我的確答不出來。」

唐炫挑了挑眉,笑道:「這我倒真沒想到。江湖上不少號稱殺伐決斷的人物,若是有你七分武功,都能痛痛快快的一殺了之。說不定,還要順手滅個門什么的。」

南宮星眼底竟有了幾分迷茫,他微微抬頭,望著漫天鉛雲,緩緩道:「從蘭兒十二歲起,我就托人留意著暮劍閣的媒妁往來,其中也用了不少不能見光的手段,只為等到我武功有成,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憑自己的本事去贏取芳心。」

「而我從未想過若是她不喜歡我該怎么辦,也從未想過被排擠掉的那些提親的人中,是不是會有能讓蘭兒過的更好的男人。」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此刻才恍然大悟,我之所以能在她面前不緊不慢,並不是自以為的怕嚇到她,怕傷到她,歸根結底,不過是我早已將她視同占有罷了。」

「多虧唐兄,你讓我認識到了自己自私的一面。」南宮星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笑意,「不過我承認,在蘭兒的事上,我就是這般自私。我此前沒想過蘭兒心儀別人會是什么結果,以後,我也依舊不會去想。因為唯獨這件事,我絕不會讓它發生。」

唐炫將身邊花娘的手捧在口邊呵了呵氣,轉而握在掌中,道:「看來,你對喜歡誰更多些,明明分的很是清楚吶。」

南宮星搖了搖頭,道:「你不論何時問上幾遍,我依舊會說,我心中從未將她們分過。」

「唐昕也在其中。」

「阿昕自然在其中。」

「既然一視同仁,那你為何不能把正妻的位子給了她?」唐炫盯著他道,「我這堂妹心思機敏,又識大體,你納上多少房小妾,只要還對她有情,她就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她擇婿嚴苛,如今選定了你,就必然是死心塌地。若說哪里不如,不過是個庶出的出身,你想必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吧?」

南宮星皺眉道:「你苦苦糾纏這樣一個名分,到底為了什么?阿昕自己都不曾向我提過,他也不會示意你來幫忙,莫非你是見不得唐家的人矮過他人一頭么?」

「矮一頭的事並非主要,」唐炫帶著頗有幾分誇張的神情道,「我只是知道我那堂妹的性子罷了。她其實頗為心高氣傲,不然也不會在唐家那種地方耽擱到這種年紀還未定下親事。她在唐家處處想爭一頭,到最後終身大事上,卻做了小。

一想到她將來回娘家被人指指點點要受的委屈,我這當哥哥的心痛啊。「

笑意又回到了南宮星的眼底,他將斗笠壓了一壓,道:「那你大可放心。到時她已是我南宮家的人,只要有我在,我家的人,在哪里也不會受屈。即便是她娘家。」

唐炫沉默片刻,哈哈一笑,道:「你我兩個江湖游子,卻在這里盡扯些家門禮節,倒像是南宮世家和唐門要聯姻一樣。可笑,可笑。」

南宮星拱手道:「唐兄即使是說笑,小弟也已記在心里。」

唐炫微微頷首,再度攬住身畔佳人纖腰,信步走開,口中笑道:「南宮兄,另一件事也請你好好記在心里。」

「請講。」

「今後行走江湖,莫要忘了你還有個叫唐炫的朋友。」

南宮星扭頭道:「算起來,咱們不應該是親戚么?」

唐炫並未回頭,只是遙遙一笑,道:「唐某有不知多少親戚,數也數不過來。

而朋友,卻並不太多。「

看著唐炫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南宮星略覺感嘆,輕輕出了口氣,才緩緩轉回頭來,望著前方幾乎空無一人的長街,邁開了步子。

也不知究竟是這天氣的緣故,還是方群黎他們的確又在做什么新的謀劃,這場雨斷斷續續的下了兩天,而這湖林城中,也風平浪靜了兩天。

兩天里最大的波瀾,就是鐵爪鴛鴦發動了城中所有捕快衙役,開始挨家挨戶的詢問搜查,就連一向被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千金樓,也在雨中迎進了一批精干官差,將所有留宿的客人挨個訊問了一遍。

南宮星他們不得不坐在金姨的密室中,百無聊賴的喝了半個時辰的茶。

直到次日傍晚,湖林城才算是雲散雨收。

夕陽晚照,青空如洗,夜色恍如水中墨暈,淡淡在在蒼穹漾開。

湖中水月勝景,重又引出游人無數,南宮星正要趁著外面熱鬧起來,再去分舵詢問一下情形,卻迎面碰上了折返回來的唐炫,兩人略一頷首權作寒暄,擦肩而過之際,唐炫突然低聲道:「我堂妹留的暗記有回音了,你叫她去看看吧。」

南宮星略一思量,當即便折返叫出了正在觀摩薛憐學琴的唐昕,陪她一道往留暗記處趕去。

其實本不想太多過問他們唐家的私事,不過南宮星實在有些好奇,便在路上問道:「阿昕,你和你那堂兄關系很不錯么?」

唐昕怔了一下,頗有些不解的打量了一下他,察言觀色片刻,才頗為謹慎道:「倒也不是,不過炫哥這人從前在唐門的時候就對弟弟妹妹極為關照,我年紀算和他比較近的,比起那些他走後才懂事的小孩子當然要好得多。」

南宮星並沒打算將唐炫與他的交談和盤托出徒增煩惱,只是輕描淡寫問道:「阿昕,將來咱們總有一天要一起生活。你屈居蘭兒之下,當真心甘情願么?」

唐昕微微一笑,鳳目一斜挑眉道:「要說一點也不介意那是騙人,論起來我哪樣也不會比她差,怎么可能徹底服氣。只不過……」她略顯落寞的接道,「誰叫當年在山里遇到你的那個不是我呢。」

她微微搖了搖頭,旋即又展顏笑道:「不過就算是我也不成,不管那時候還是現在,有狼撲上來的時候,我還是做不出攔在你前面被咬上一口這樣的傻事。」

南宮星攬住她的肩,輕輕拍了一拍,不再多言。

凡是名門大派,一旦有人先後到達某地,一般都會有約定俗成的暗號和聯絡地點。唐門常用的是城門口布告位和城隍廟東西兩牆,湖林城的城隍廟規模雖大,卻頗為冷清,香火不旺,唐昕就選了此處的東牆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