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浮華公子(1 / 2)

西六弦街離南宮星所在的分舵不算太遠,他不必刻意加快腳步,也只消一會兒,就拐到了街口所在。

只不過這條街上能叫做歌坊的地方少說也有七八個,有的還不止一個門口,要是挨個敲門去問,先不說被吵醒的歌妓會不會潑盆洗腳水出來,真找到了,不也是打草驚蛇。

他略一衡量,先踱了一圈,看了看歌坊的大致布局,然後選中一處能同時看到其中四家的飯館,徑自坐在窗邊要了酒菜,一邊小心觀察,一邊墊飽肚子。

面熱微醺,腹飽神足,南宮星伸了伸腰,四家歌坊,都看不出有什么異常之處,他放下碗筷,不得不轉變思路,開始認真考慮哪一間歌坊最適合藏身。

照常理推斷,雍素錦若是失手,應該不會有人特地找一家歌坊把她藏起來,很可能是她出事之後躲在那里,結果沒能逃脫。

可為什么對方沒帶走她呢?

按說,血釵雍素錦這種身上背了無數人命仇家多如牛毛,又生的嬌美動人極為標致的年輕女子,一貫是江湖好漢最喜歡的俘虜。

既能滿足人性中最邪惡最陰暗的欲望,有能高高舉起正義大旗,不會落人口實。

尤其雍素錦獨來獨往慣了,性格又頗為乖戾,怕是連救她的人都不會有。

將她留在這邊關著,莫非是要吃獨食么?

出手的應該不是方群黎,否則雍素錦已經是個死人。關凜的話,手下敗將生機一樣渺茫。排除幾人之後,最可能造成如今局面的,應是那單雷頤。

單雷頤可是葷腥不忌的性子,那雍素錦豈不是凶多吉少?念及此處,南宮星竟還頗覺得有些惋惜。真要如他所料,那一雙秀足之約,可就尷尬的很了。

先找了一家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悄悄潛入兜了一圈,一無所獲,南宮星頗為納悶,靠在牆上張望著對面情形,暗自尋思。

既然能把銀子帶著紙條丟到人頭上,必然是臨街的房間,可臨街的熱鬧歌坊,拿來藏身豈不是太過……南宮星雙眼一亮,拳掌相擊,快步沿街往最大最熱鬧的那家歌坊走去。

以雍素錦的性子,說不定她就偏偏要藏身在人來人往的地方。

那最該找的,自然就是西六弦街正當中的鶯聲苑。這會兒還是青天白日,那門樓前就已經有不少客人談笑入內,可見霏霏細雨遠擋不住文人雅士的好逑之心。

仍將蓑衣斗笠堆在牆角檐下,南宮星從後巷輕輕一縱,翻牆跳入花園。

這等規模的歌坊光是丫鬟就養了不知多少,硬是要掩藏行跡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摸進走廊之中,拂掉身上雨水之後,當即挺胸抬頭,熟練無比的擺出一副客人架子,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如此一來,即便有人特地注意著大門,也不至於早早發現他。

可他卻不知鶯聲苑有條規矩,客人打從進門就要有專門的丫鬟一路陪同伺候,如廁,就跟去端香遞紙,交歡,就在旁推背侍床。

所以他這么大大咧咧的一走,當即便惹來不少旁人側目。

他心中發覺有異,但此時也不好打退堂鼓,只得硬著頭皮徑直往臨街那一棟小樓大步邁去。

過了轉角,眼見就到了樓梯口,他正要過去,就聽旁邊一個女聲狐疑道:「這位客官,您看著面生的緊吶。頭一遭來賞曲兒么,怎么沒個人伺候著?」

南宮星心中一凜,猜出了破綻在哪兒,面上旋即堆起笑容,扭頭便道:「我家主人有相熟的姐姐,我就是上去傳個話。」

發問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看身上首飾寥寥無幾,臉上脂粉也頗為廉價,八成是個不受捧的歌妓。她皺著眉上上下下將南宮星打量一番,道:「胡鬧,上頭是姐妹們休息的地方,也是你這種小廝能去傳話的?你家主人是誰,怎么這么不懂規矩?」

「因為他壓根就不是來傳話的。他的嘴巴厲害得很,尤其擅長騙女人,要是太相信他,可是連年都要過錯日子的。」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樓梯口處傳來,那歌妓聞言一震,頗有些惶恐的退了下去,顯然不願跟江湖人扯上干系。

南宮星苦笑著轉身拱手,道:「原來是唐兄,如此時節,還真是好興致啊。千金樓那邊,已經膩煩了么?」

唐炫抬起折扇在掌心敲了一記,微笑道:「活色生香千嬌百媚的妙人兒,豈會有男人膩煩。」

「那你為何身在此處?」南宮星順勢問道,「莫不是交不起千金樓的房錢了?」

「因為我又傻又愣。」唐炫笑道,「怕我那兩個一樣又傻又楞的妹妹吃虧,我還傻兮兮的主動跳進了水坑,結果啊,我才出去走了一遭,她們就都沒了蹤影,會情郎去了。」

南宮星微笑道:「那唐兄是來找人?」

唐炫搖了搖頭,道:「女大不中留,還找什么。你也知道,人堆嘛,扎進去容易抽身難,江湖好漢開了口,不幫忙,便要把人得罪。我就只好來幫這個忙咯。」

「不知唐兄是來幫人做什么?」南宮星隱隱察覺不妙,強笑問道。

唐炫淡淡道:「昨夜出了事,傷了一個女煞星,追到這里才抓住。單前輩特地請人在這兒守著,等過後再做處置。放眼望去全是清秀佳人,這地方交給我倒也合適。」

他目光一閃,盯著南宮星道:「就是不知道,南宮兄看樣子剛解了毒,還受著傷,不讓我兩位妹妹好生照料,特地跑來這邊,是要做什么呢?總不是來聽歌賞曲吧?」

南宮星苦笑道:「這樓上有個對我有點用處的人,我暫且不能把她丟下不管。丟給單雷頤,更是不行。」

唐炫眉心微皺,折扇微抬,道:「南宮兄,風流好色也好,憐香惜玉也罷,多少也該有個限度吧?」

南宮星忙道:「唐兄,你誤會了……」

「誤會?」唐炫微微一笑,道,「那要是樓上關著的殺人如麻滿心煞氣的人並非雍素錦,而是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糙漢,你南宮星還會來走這一遭么?」

這一問到真是戳到了要害,南宮星面色微變,沉默片刻,只好道:「看來,唐兄是不可能放我上去救人了。」

唐炫眼底精光閃動,笑道:「放你上去不行,你憑自己的本事上去,不也一樣么?」

「唐兄……」南宮星正要說話,忽覺撲面一陣罡風,瞬息間已沁肌膚,他背後霎時汗毛倒豎,真氣急運足下,連忙施展狼影幻蹤,側身一錯,堪堪避過那凌厲一掌。

唐炫橫肘一頂,折扇順勢平揮,南宮星連退兩步,仍被驟開扇面劃過額上,如利刃般斷下幾根青絲。

一招不中,後勢綿綿,唐炫探足斜踏,折扇連削,只聽破風之聲尖銳如哨,右腕翻轉之間,凝聚真氣的紙扇化作利刃,將南宮星連連逼退。

被取走的先機竟說什么也難以扭轉回來,南宮星額上泛起一層冷汗,雖說他內傷初愈外傷仍存,遠不是精氣巔峰,可唐炫的武功卻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幾招情絲纏綿手強奪扇面,不光盡數撲空,還被反削破了胸前衣衫,轉眼便被逼入門邊死角,退無可退。

這時一個丫頭端著水盆恰從門外進來,一眼望見兩人相斗,嚇得粉面煞白,尖叫一聲水盆脫手而落。

唐炫微微皺眉,虛晃一招腳下平平移開,左足一探一挑,那水盆穩穩當當飛了起來,竟又落回那丫鬟手中,他故意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瞪她一眼,斥道:「快滾!不許亂講!」

那丫鬟如遭大赦,扭身就跑,還被裙腳拌了一個踉蹌。

唐炫擰腰旋身,雙手一拂將房門關住,真力到處,門閂應手而落,將這小樓暫且封閉。

南宮星趁機調勻真氣,一邊將陰陽隔心訣運至十足,一邊盯著唐炫雙掌,道:「唐兄,我實在不願和你交手,你這又是何必。」

唐炫揮了揮扇子,笑道:「我這也是忠人之事。」

「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單雷頤?」南宮星摸了摸胸前那道熱辣辣的淺痕,不信道。

「不為他,也可以為了別人。」唐炫啪的一聲將折扇收起,淡淡道,「你武功高強,揮金如土,模樣不差又是名門之後,說不定哪天,你我看上同一個姑娘,免不了還要有場較量,不如此時此地趁著有光明正大的由頭,先分個高下。」

南宮星仍是滿面不願,苦笑道:「唐兄,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唐炫折扇一指樓梯,道:「你現在掉頭就走,玩笑就只是玩笑。你非要上去救人,玩笑就不是玩笑。」

南宮星眉心緊鎖,道:「我想救人,可我實在不想和你動手。」

唐炫冷笑一聲,屈膝一蹬飛身撲來,道:「那我便教教你,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讓你隨心所欲的。」

南宮星不肯再失先機,仗著狼影幻蹤步法奇詭可以在最後關頭應變,往側後微微一讓,一招大搜魂手往唐炫折扇抓去。

本以為這是唐門武功,唐炫興許能夠避開,南宮星還小心翼翼的留了後招。

不料啪的一聲,三指一合,竟讓他順順當當將折扇捏在了手中。

他正待打橫一撥左手去搶唐炫腕脈,卻覺手上一輕,整個折扇竟直接交到了他的手上。

唐炫毫不猶豫斜身一靠,殺入他右臂意欲橫移收力不及的細微破綻之中,剎那間連出六掌,一掌卡在他左臂大搜魂手必經之路,剩余五掌,盡數印在胸腹之間。

南宮星一聲悶哼倒飛出去,抬腳向牆壁一蹬才勉強穩住身形。

而他雙足尚未站定,唐炫已把折扇凌空一抄握在手中,旋身欺近扇面急展如刀,直劈頸側!

南宮星拼盡全力抬掌一撥,大搜魂手反抓唐炫肩肘試圖轉守為攻。

唐炫折扇橫削凌空一截,將南宮星右臂封於半渡,他顯然對大搜魂手的招式了然於胸,旋即胸腹一縮,於毫厘間避開暗中殺到的左掌,同時提膝一頂,順勢一腿掃出,正中南宮星肋下空門。

這一腿招式老辣角度刁鑽,南宮星絲毫看不出路數,雙臂百忙中一封一擋,仍被踢的一個踉蹌險些失了下盤根基。

而這一腿,卻只是個開始。

南宮星做夢也沒想到,唐門這種極重暗器手法小巧擒拿的地方,唐炫從那里出身,竟能練出一身極為精湛的腿法。

轉瞬間眼前盡是唐炫腿腳閃動,他全力施展狼影幻蹤,斜挪側踏,臂擋腿格,卻還是被一腳結結實實蹬在小腹,好似被一柄重錘搗中,胸腹氣血翻涌,足下再也扎不住根,一背撞在牆上。

若唐炫內功與他不相上下,此刻勝負已分。

「你是打算憑著這副模樣救人么?」唐炫並未再做追擊,將折扇一收,指著他道,「我打的,可不如單雷頤那么疼吧?」

南宮星吐出一口濁氣,靠牆站起,苦笑道:「單雷頤怕是沒有唐兄這五花八門的手段。這么凌厲的腿法,我自以為眼界不窄,竟一點也看不出來路。」

「來路?」唐炫微微一笑,道,「本就沒有來路,你如何看得出?」

「這……莫非是你自創的腿法?」

「武功不過是與人斗的手段,」唐炫淡淡道,「我只要能打到你,打疼你,不就夠了。難道只有創下一門腿法,才有資格給你一腳么?有那勾畫圖譜費心起名的功夫,我還不如想想怎么能更准更狠。」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已到了揮灑如意隨心所欲的境界……」南宮星眉心深鎖,情不自禁的贊嘆道。

唐炫卻搖了搖頭,道:「你想的太多。想得太多的人,才會在意這個境界那個境界,在意這種招數那門路數,在意這人得救那人要保。我懶得想那么多,抱著美人的時候,我就只想著顛鸞倒鳳尋歡作樂,拿著骰子的時候,我就只想著怎么能贏掉對方的褲子,打架的時候,我也就只想著怎么能狠狠地打你一拳給你一腳。」

南宮星揉了揉痛處,挺直身子,苦笑道:「我也不總是想那么多的。」

「是么?」唐炫晃了晃扇子,譏誚道,「你若不是錯以為我不可能真的動手,一開始豈會毫無防備?你要和唐昕唐青毫無關系,豈會動手到現在也只舍得拿出大搜魂手?我的寶貝妹妹們莫非沒告訴你,我當年可是連勝七老,一路打出唐門的。」

「呃……這個阿昕還真沒講過。」南宮星大感頭痛,如今身上有傷,唐炫又是個意料之外的強敵,難不成真要舍命相搏么?

為了一個雍素錦?

唐炫笑道:「哦?那看來我的妹妹還沒傻到頂,也知道將來有事,娘家還得靠我這大舅哥。咱們在這歌坊里斗上一場,也算是預演了吧。」

南宮星一邊默默運起內功壓制傷痛,一邊苦笑道:「看來我要是娶了你兩位妹妹進門,就得收心養性,學著做柳下惠了吧。」

唐炫笑道:「吃喝嫖賭,我興致來了還能作陪。你想再納新歡,只要能穩住後院不起火,又與我何干。」他話鋒一轉,道,「可你要來招惹那種煞星,往家里放把扎人的刀子,難道還要我看著妹妹被扎出個洞么?」

南宮星暗暗叫苦,他知道唐炫在此可能只是為了單雷頤一個人情,但單憑那個人情,絕不至於與他交手硬攔,如此看來,唐炫竟是未雨綢繆,打算提前幫妹妹掃掉危機。

他只好認認真真道:「唐兄,這次反倒是你想的太多。雍素錦與我有交易在先,托如意樓辦事在後,我也恰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多她一個助力,我應對的余地也能更大。絕不是為了什么私情。」

唐炫踱到樓梯口,道:「她一個獨來獨往的女煞星,能與你交易什么?殺人,你自己也會,錢財,她把自己賣了恐怕也買不起如意樓一個邊角,武功秘籍,她與我一樣都沒路子,難不成教你怎么插簪子么?她能拿來給你的,不就是她自己。」

南宮星道:「她的尋蹤追跡之術極為精湛,當年魏雍兩家齊名並稱,她就是那個雍家的後人。」

「你要讓她幫你找人?」唐炫仍是有些不信,道,「找人這事,如意樓不是擅長的很么?」

「湖林城如今風聲鶴唳,我連周邊縣鎮的人手都已用上,只是這種有江湖好手刻意保護的角色,實在勻不出人去找了。」

「你要找誰?」唐炫突道,「我要是能幫你找到,你是不是就不必救這個女人了。」

南宮星一怔,苦笑道:「唐兄,雍姑娘就這么招你討厭么?」

唐炫微微搖頭,道:「她若是個招人討厭的女人,我反倒不必攔你去救。她太危險,可這種危險的女人,偏偏很討男人喜歡。尤其……是你我這種風流鬼。」

他輕輕嘆了口氣,笑道:「我還是選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好了。反正雍素錦長的也還不錯,那雙小腳更是可愛,不如這樣,你先回去,我這就上去把她強奸個幾遍,等她愛上我,我就放她去幫你。到時候她已經是你的嫂子,我也放心的多。」

他口中說著,轉身就往樓梯走去,「這下兩全其美,你回去等消息吧。」

南宮星怒氣上涌,揚聲道:「唐兄!你這樣待她,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唐炫停住腳步,轉身迎著他的視線,雙目微微發亮,笑道:「果然是風流坯,到了爭女人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了。看來,你總算是有動手的心思了。」

「既然唐兄非要分個勝負,那就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