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錦難書(1 / 2)

左思右想之後,南宮星還是沒把雍素錦帶回分舵。唐炫的想法讓他多少有了一些顧慮,萬一她之後真把自己當作唯一的浮木,以她的性子,難保不會真的對他身邊的其他女人有什么多余的念頭。

用床單把衣衫不整的雍素錦一裹背在背上,從花園翻出用蓑衣一蓋,南宮星在各種小巷一路繞行,總算在湖林城西北角上尋到一家生意不怎么樣的客棧,在二樓租了一間客房,安置下來。

雍素錦的情況頗為怪異,看她模樣,單雷頤應該真的沒對她做過什么,似乎是扯破衣服之後就突然罷手。南宮星思忖良久,也只能猜測多半和她腰上那塊蝴蝶烙印有關。

難道是單雷頤罷手之後說了什么?

這要想知道答案,只能詢問當事兩人。單雷頤自不必提,他跑去問話,不如先找個鉤子把自己掛在梁上晾晾頭里的水。

而問雍素錦,竟也什么都問不出來。

這個江湖中人聞之色變的女煞星,簡直好像吃錯了葯一樣,要么目光直楞呆若木雞,要么泣不成聲哀求不休,說話顛三倒四,間或喃喃自語,真似個瘋婆子一般。

中間倒也正常了那么幾刻,無奈問她幾句,她竟別的什么也不肯說,只反復催他快去殺了單雷頤。

一直折騰到天色漸暗,南宮星百般無奈,不敢留她獨個在這兒,只好叫了些飯菜強喂她吃了,軟語哄她合上眼睛。

今日看來如何也脫不開身,南宮星摸出一塊碎銀,下樓叫來堂倌,托他捎一張字條給分舵王判,再上樓後,雍素錦鼻息勻稱了許多,總算是睡了過去。

他坐在桌邊沉下心來,想要分析猜測一下,卻發現雍素錦根本沒給他任何頭緒,只有個要殺單雷頤的死念頭,猜都無從猜起。倒是她這瘋魔似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崔冰。

崔冰的心中創痛對的是事,雍素錦卻好似不太一樣,莫非單雷頤和她經有過什么交集?

他只能想到雍家突然衰落一事,難道單雷頤就是當年雍家敗落元凶?雍素錦發現他的樣貌後按捺不住鋌而走險,失手受傷一路逃回,結果被擒拿在藏身之處……

那為什么單雷頤要放過她?

南宮星從眼神也感受的出,單雷頤對有正當理由可以凌虐的女人,絕沒有手下留情的可能,雍素錦既然是偷襲失手,按江湖規矩,被怎么蹂躪折磨也是咎由自取,誰也不好說什么。

難道單雷頤看到蝴蝶烙印認出雍素錦的身份良心發現網開一面?簡直笑話,餓狼哪有放過到嘴肥羊的善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宮星嘆了口氣,索性丟掉了腦中所有雜念,端坐在桌邊閉目凝神,在腦中將與唐炫那一戰反復回味咀嚼,靜靜冥想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宮星在腦海中剛剛敗過第四陣下來,就聽到床那邊一聲刺耳尖叫,連忙轉臉看去,正看到雍素錦身子好似離水活魚一樣猛然一彈,接著突然伸出雙手在半空死死握住,帶著哭腔模模糊糊的喊了幾句。

那種夢囈實在難以聽清,南宮星仔細分辨,也只聽得出一句:「多事,誰要你救!放開!」

這……明明是你專門傳信求救,莫非這會兒在夢里反倒翻臉不認人了?南宮星大感好奇,忙去挑亮燈燭,坐到床邊垂頭仔細觀察。

她應該是做了噩夢,一雙細眉緊緊擰在一起,飽滿額頭汗水密布,雪白貝齒死死咬著嫩粉櫻唇,配著伸向空中那雙不斷用力的手,到真顯得極為詭異。

南宮星唯恐驚夢傷神,不敢打擾,便只在旁靜靜看著。

過了半晌,她在空中緊緊抓著的手仿佛沒了力氣,微微顫抖起來,接著,她突然慘叫一聲睜開雙眼,直挺挺坐了起來,一頭冷汗大半甩落在被子上。

南宮星抬手想在她背上安撫幾下,不料才一觸到,她就啊的驚叫一聲,電光火石轉頭過來,纖纖二指當即往他眼睛戳來。

手至半途,堪堪僵住,雍素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長長出了口氣,神色顯得極為疲倦,無力道:「原來……真的是你……」

南宮星的手都已抬到了唇邊,看她收招,也就跟著放下,道:「莫非你還向旁人求救了不成?」

雍素錦閉著雙眼,淡淡道:「我哪里還有人可求。即便還有幾個關系不錯的小姐妹,一來都遠在天邊,二來……武功都實在差勁得很,即便到了,也是送人吃干抹凈的命。」

看她的樣子似乎已冷靜下來,南宮星略一思忖,小心翼翼道:「雍姑娘,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雍素錦側身靠在牆上,拉起被子擋在肩下,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中毒,再等,方群黎身邊的高手就會太多。所以我又去刺殺了他一次。」

「你敗了?」

「敗了。」雍素錦很平靜的說道,「技不如人,還有什么可說。我當時還以為自己逃了,沒想到,其實是獵狗想找出狐狸窩罷了。」

南宮星留意著她的神情,道:「把你抓住的是單雷頤?」

已經冷靜下來的她一聽到這個名字,眼中還是閃過一絲克制不住的憤恨恐慌,她蒼白的臉頰不易察覺的顫了一下,道:「是。我打不過他,他一個人就能把我制住。」

屋內怪異的安靜了片刻,南宮星微一挑眉,道:「就到此為止?你沒什么別的要說了么?」

雍素錦面色鐵青,抱著雙膝一言不發,半晌,才道:「我要換與你的交易。殺方群黎的約定,就此撤銷。我要你幫我殺另一個人。」

「我知道,單雷頤。」南宮星盯著她道,「但我這里也不是市場賣肉,你吃不慣排骨就能過來換個蹄膀。你總該叫我知道前因後果吧?」

雍素錦咬牙道:「我可以加價,你……你要是能盡快殺了他,我就什么都是你的。你指東,我絕不往西。為奴為婢,全憑你高興。」

雍素錦生的極美,眼界又一貫頗高,方群黎這么難對付的天道中人,與她結了背叛出賣之仇,她也才不過肯讓南宮星事成之後摸摸嬌嫩蓮足而已,這讓他大感好奇,問道:「單雷頤到底做了什么?我去救你的時候,你還說過他沒真得手不是么?我看你也沒受什么新傷,為何會如此恨他?」

雍素錦雙唇緊閉,又沉默良久,才輕聲道:「想輕薄我的我都要千里追殺,他想強奸我,我難道反而不能恨他了么?」

「能。」南宮星斬釘截鐵道,「但我不是傻子,只是那樣,你可不會變成之前那副樣子。以你的性子,他就是真強奸了你十遍八遍,你也不至於肯為了殺他為奴為婢,吃屎喝尿。」

雍素錦面上閃過一絲難堪,恨恨道:「人都有失常的時候,不是么?」

「所以我才很好奇,單雷頤到底何德何能,能叫你失常到那種地步。」南宮星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

「我若是不說,你就不肯殺他么?」雍素錦杏眼一側,冷冰冰的反盯住他。

「那倒也不是。只不過,要是我心里一直好奇著這事,難保到時候下手會有些猶豫,會想著留下活口先問一問他,高手相爭,半分猶豫也不能有,他武功多半還在我之上,我這樣去動手,豈不是枉送性命?」

雍素錦猶豫片刻,低聲道:「我現下不能告訴你詳情。只能告訴你個大概。但我保證你只要真殺了他,我一定一五一十全讓你知道。」

南宮星略一衡量,道:「好,你說。」

雍素錦面上泛起一絲凄楚微笑,道:「單雷頤本來的確是要強奸我,我當時,也已經不打算在掙扎抵抗。畢竟我內力還在,等他到了男人最欲仙欲死的那一下,我說不定還能殺他。」

即將被人蹂躪還能在心里做這種算計,南宮星背後一涼,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但他發現了一件事。你應該也看到了,就是我腰上這塊烙上去的印子惹的禍。」雍素錦撥開被子,隨手將單衣一提,露出那段緊湊光滑的腰身,「我……沒想到他會認出來,一個不小心,說走了嘴。然後,他說了件事,我不想信,但不得不信。」

她放下衣服蓋住那個帶著奇異殘酷美感的傷疤,繼續道:「我信了之後,就有些禁受不住。他看我變了樣子,心里高興,說的更多,越說我就越是難受,越是害怕,最後幾乎快要發瘋。我甚至開始求他強奸我,求他用最變態的方法虐待我,只要他打消那個念頭。」

「但他怎么可能聽我的……」雍素錦的眼底浮現一絲深不見底的恨意,「他本來就是個看見女人痛苦就會非常滿足的變態,他知道他那時候不碰我,才會讓我更痛苦。他就是要讓我不停的恐懼,讓我被關在那里,整天提心吊膽卻又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是個變態,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後我跪在床上哭著求他的時候,他的褲襠都鼓起來了。」

「他走了,還安排了人盯著我。我那時候就覺得,一切都完了。我剩下的唯一的辦法,也就是賭一把你其實不是真的中毒,你還能來救我。所以,我就用最後清醒的神智碰了碰運氣。之後的,你應該都見到了。」雍素錦看似平靜的一口氣說到了最後,但她修長的手指一直都在微微的顫抖。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什么都說了,也可以說是什麽都沒說。

看南宮星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為難之色,雍素錦又道:「我知道,以你的武功硬去殺單雷頤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幫你。我知道他的弱點,只要你有決心殺他,帶著我去,你就一定能殺成。我最多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之後咱們就去殺他,越快越好。尤其是……一定要在官府的高手過來之前。不然,咱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突然有種被雍素錦硬拉上賊船的感覺,南宮星皺眉道:「這殺他的理由還不夠好。我與他無怨無仇,中毒遇險的時候,他好心幫我續了幾次真氣,對我還著實不錯。你這么含含糊糊的幾句話,就讓我去殺一個白道成名已久的高手,未免有點不太合適。更別說他一旦出了事,我額外得罪的可是整個鎮南王府。」

雍素錦面頰微微抽動,默然片刻,突然道:「我還可以給你一個交易之外的理由。殺了他,對你們如意樓只會有好處。」

「哦?」南宮星屈指彈了彈下巴多日未修的胡茬,漫不經心的回應道,「願聞其詳。」

「單雷頤是天道的巡查。」

「什么?」這一下猶如平地驚雷,南宮星頓時神情肅穆,慎重道,「你怎么知道?」

雍素錦淡淡道:「這是他親口說的。人到得意時,總難免會說錯話的。天道之前也曾想要拉我入伙,我稍微打探了一下,他們但凡有大的行動,除了主使者外,還會有至少一名巡查,監督大局。暮劍閣這一串事件牽扯到的天道人手,便是由單雷頤負責巡查。你殺了他,方群黎必定會陣腳大亂。」

「單雷頤若真是巡查,方群黎未必能知道他的身份才對。」南宮星頗為慎重的考慮片刻,說道。

「是單雷頤主動透露的,」雍素錦抿了抿嘴,緩緩道,「據說這次行動極為不順,方群黎從策應者轉為主事者,需要巡查幫助確認,才方便調動人手。」

「看來原來的主使,果然是那個李嫦……」確認一樁事實,新得一絲曙光,南宮星心中一喜,旋即想到本來打算托雍素錦去辦的事,便柔聲道,「既然如此,我必定全力出手,絕不叫單雷頤脫身。不過在此之前,你恢復之後,先幫我找出李嫦的落腳之處。現在群雄雲集方群黎無暇顧及她,正是向她出手的絕佳機會。」

本以為雍素錦會以此為條件再做催促,不想她二話沒說,點頭便道:「好,我明日天亮變裝為你找人,那女人我認得,絕找不錯。只要你記得配合我殺掉單雷頤,一切好說。」

「我記得那時方群黎害得你受傷不輕,還一肚子窩囊氣,他的命,也才值摸摸你的腳。沒想到這位單雷頤,竟如此值錢。」南宮星頗為感概的說了一句,起身將床幔放下半面,柔聲道,「你好好休息吧,否則狀態不佳,明天再被捉了,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我要熱水。」雍素錦卻並未打算睡下,烏黑的眸子一亮,突道,「幫我叫一盆熱水來。」

「你要熱水作甚?這么晚了,難不成還打算沐浴凈身?」南宮星忍不住笑道,「丑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你要是打算洗澡,我是絕不肯另外再開間房的。」

雍素錦絲毫不見羞澀,撐肘往床邊一側,眼波一掃,道:「只是洗洗腳,那里不用熱水泡泡,我睡不踏實。」

這種時辰,又是這種客店,只怕沒人肯燒壺熱水送來,可眼底的便宜,南宮星也不舍得放過,他索性拿過銅盆往地上一放,將早已放亮的水咕咚咚到了大半盆,雙掌一搓,內力轉為至陽,往盆子兩側一扶,默默運起功來。

轉眼間,水面上就冒出了絲絲熱氣,他雙手一收,道:「你將就一下,不要驚動旁人了。」

雍素錦微微一笑,起身在床邊坐穩,足尖一挑,勾著盆沿拖了過去,嫩白足趾向里一探,啊喲一聲,道:「到熱的很。」

南宮星定了定神,略一思忖,將視線從她雪嫩雙足上挪開,柔聲道:「那就好,你快些洗吧。」

雍素錦用腳尖輕輕點著水面,懶懶道:「我腰痛,彎不下去,你就不能幫我洗洗么?」

這已幾乎算是直接的挑逗,南宮星眉心微皺,扭身笑道:「無功不受祿,我可還沒殺了方群黎,這就能摸你的腳了么?」

雍素錦頭上沒了發釵簪子,一頭烏發四散披落,平添了幾分柔弱嬌媚,但她神情卻沒有半分勾引誘惑,只是好似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一樣,「方群黎一條賤命,難不成還比我自己的命更加金貴?你把我救出來,殺不殺單雷頤,我都欠了你個大的,不過是雙腳嘛,你愛摸多久,就摸多久。」

南宮星起身過去站定,俯視著她的雙眼,道:「要不是我對女人看我的眼神還算敏銳,我差點就要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