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針鋒相對(1 / 2)

南宮星心知家里這些女子即便都是行走江湖的利落人,拉起家常來也一樣秉承天性沒完沒了,趕忙搶過幾步到了唐月依近前,又多問一句:「娘,真沒受傷吧?」

唐月依不耐煩道:「憑唐行簡那種小輩,還能傷的到我?」

「那不是還有個方群黎么。這人武功邪門,我也是怕娘你吃了暗虧。」

唐月依冷笑道:「放心,就是關外實打實原魔教的老怪物我也斗過,他那些奇門功夫,拿來嚇人還行,想傷到我,還是再苦練個幾年吧。我出門匆忙,暗器帶的少了,便宜了他。」

南宮星只好收回欲給娘親把脈的手,低聲道:「那我就放心了。娘,我把蘭兒交到您這兒,明早與城中的對頭拼上一場,過後我再來接她。」

唐月依秀眉微蹙,冷電般掃他一眼,道:「明早是怎么回事?你給我好好說說。」

南宮星略一猶豫,還是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唐月依聽罷,沉吟道:「我也沒想到,裘貫這不起眼的老家伙,竟藏著一身好功夫。他布下的死局,還真是拿准了如意樓的命門。看來就算你我先把方群黎那班人殺個干凈,也不耽誤他逼出白若雲來。」

南宮星咬牙頷首道:「是,天道伏下的這位巡查,當真管了大用。」

「就我所知,天道辦事親自下場動手的大都只到巡查一級封頂,輕易不會動用各支負責的尊主,以暮劍閣此次的規模影響,至多也就牽動兩位巡查,絕不至於驚動尊主一級。裘貫露了身份之後,躲在暗處的最多還有一個巡查而已。明日我要能去,勝算應該遠不止七成才對。」唐月依略一思索,緩緩說道,「算算人頭,稱得上不好對付的只有個老牛鼻子清心。你要是讓我在這里護著這堆兒媳婦,那個雜毛老道要由誰來負責?」

「既然唐行簡已死,明面上的對手也只剩下裘貫、方群黎和李嫦。清心道長並未明確身份,未必會下場動手。」南宮星斟酌道,「裘貫對上薛師姐,我來應付方群黎,李嫦近來行動有異,多半不會現身。勝算不高,還是擔心他們蠱惑的那群江湖朋友出手幫忙。只要他們孤立無援片刻,我和薛師姐應該就能得手。」

「那你要如何讓他們孤立無援片刻呢?」唐月依仿佛在出考題一樣,鄭重其事問道。

「方群黎要蠱惑江湖高手,就勢必要舊事重提,栽贓陷害。如果我所料不錯,清心道長必定也會幫腔。」南宮星壓下心頭不忍,道,「而齊秀清在我手上,靈秀五娥的計劃和其中隱藏的異常之處,一旦挑起話頭,至少也能讓旁人遲疑不絕。柳悲歌、關凜兩不相幫的可能極大,唐炫就算出手,也不會和娘你作對不是?所以這一仗就算娘不去,勝算也至少有七成。這次我下了決心,不再顧慮太多。一旦引出下場助拳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天道部眾,我都不會讓他活著離開湖林城。」

「反正江湖爭斗弱肉強食,技不如人死也活該,是么?」唐月依帶著淡淡嘲弄道,「你倒真是越來越有那群狼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師父教誨,我當然記得真切。」南宮星微笑道,「只是還有些地方想不透罷了。」

「可你還是沒說,你打算怎么對付清心。」唐月依逼視著他,肅容道,「清心道長不僅是峨嵋掌門,還是目前峨嵋派中第一高手,就是我親自出手,單打獨斗也未必能討了好去。在你們樓內六大總管中數一數二的岳玲,可是極為稱贊這位弟子的武功。他要真的下場出手,你要如何應對?」

南宮星慎重道:「此人身份若是斷定為天道所屬,那蜀州形勢就已極不樂觀。我會先設法撤退,請示師父,安排能對付他的前輩過來。」

「湖林城中的事,你便認栽了么?」唐月依冷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確認一個有嫌疑之人的身份,又是清心道長這種位高權重的一派掌門,暫時退讓一步也不是不值。」南宮星仔細思忖,謹慎答道。

他原本的確想要讓娘出手對付清心道長,但過來路上仔細權衡之後,心中還是不願讓娘為了此事敗露形跡,惹來無數麻煩。

以他估算,清心道長明日即便到場,不惜敗露身份出手的可能也只有六成。

這已值得一賭。

「照說如意樓的事,我不該過多過問。」唐月依淡淡道,「但他們聯合起來算計我未來兒媳的本家基業,這可就算是惹到我了。你只管安排你的人手,我過會兒再去找唐炫一趟。明日我讓昕兒青兒交出所有暗器給我,在暗處給你掠陣。」

「娘,你……」

唐月依一揚手掌,打斷道:「不必廢話了。啰啰嗦嗦耽擱我們娘兒幾個話家常,去忙你的吧。」

南宮星只得苦笑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出去。

還沒退到門邊,就見唐月依一把捋起白若蘭的衣袖,看著雪嫩臂膀上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疤痕,痛惜道:「可憐女兒家青蔥水嫩的身子,落下這么一塊傷處,真是作孽吶!」

南宮星自然不敢提起要找姨娘幫忙治好這塊傷疤的事,更擔心白若蘭性子耿直,直接說出此事,連忙退出屋門,拍拍屁股逃之夭夭。

反正蘭兒還沒過門,他的娘親大人總不好意思發火生氣才對。

逆著夜風悄悄回到千金樓,與薛憐碰面之後,兩人一道去了凝珠房間。

凝珠並未受到什么傷害,可眼眶微紅卧蠶略腫,卻似是哭過一場。

南宮星思量一番,問道:「凝珠姑娘可是在擔憂若雲兄的安危?」

凝珠凄然一笑,輕輕點了點頭,但水盈盈的眸子中卻分明閃過一絲心虛。

果然,薛憐直接道:「可你回來時就已哭過,那時你還不知道白若雲冒死赴會的事吧?」

凝珠垂目斂神,緩緩道:「我又不是傻子,在里面待上片刻,就已經察覺不對。無奈已經脫身乏術,最後能平安出來,必定已遂了對方的願,不是么?」

「可你並未跟著一起平安出來,」南宮星皺眉道,「這段時間,發生什么事了么?」

凝珠螓首更低,低到面前二人只能看到她頭頂烏黑油亮盤螺齊整的發鬢,「我擔心出事,便悄悄藏在了客棧地下的酒窖之中。一直等到上面沒了動靜,才小心翼翼的離開。之後就被你們的人找到,帶了回來。」

「沒有遇到其他人么?」南宮星沉聲問道。

凝珠沉默片刻,輕聲道:「沒有。」

南宮星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氣,長身而起,道:「師姐,咱們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惡戰等著咱們。」

薛憐雖然不解,但還是默默站起,快步走出門去。

南宮星走到門邊,回頭道:「凝珠姑娘,李秀兒這個名字,應該也並非你的真名吧?」

凝珠渾身一震,頂上鳳釵珠墜叮當一陣脆響。

「木子為李,你這假名,起的也太不用心了。」南宮星冷冷說道,向外一退,為她關上了房門。

凝珠驀然抬頭,淚眼盈盈的望著緊閉屋門,心中一陣氣苦,忍不住伏到桌上,嚶嚶飲泣,悶聲自語道:「我能怎么辦……我還能怎么辦……我……我只剩這一個親人了啊……」

一走出廊下,南宮星便道:「凝珠方才一定見過李嫦。」

「哦?」薛憐不甚關心的隨口問道,「何以見得?」

「李嫦四處奔走攪渾了客棧里的水,就是為了保凝珠平安,她對裘貫的計劃心知肚明,自然只有她,才能在危機四伏的客棧中找到地下酒窖這風險最小的地方,悄悄把凝珠藏起。」南宮星沉聲道,「而在那客棧之中能博得凝珠信任的,也只有李嫦一人而已。」

他望向薛憐,心中思緒早已理順,只等她問一句為何,便能詳詳細細解釋出來,道破這一直以來都被錯定了事實的秘密。

不料薛憐點了點頭,只道:「見過就見過吧。凝珠不懂武功,礙不到咱們的事。去休息吧,別耽擱了明日的大事。」

南宮星一愣,還想再說什么,薛憐卻已去得遠了,一抹倩影,轉眼便拐入回廊。

這倒真把他一肚子話憋了個滿滿當當,進到卧房躺下,他還忍不住在心中反復推演印證,想得倒是敞亮,無奈卻沒個可以說話的人,悶得他抓耳撓腮一番,悻悻睡了。

冥思半宿,內息恢復了八九成,他起床之後,精神也好了很多,只無奈單雷頤留下的外傷不可能太快痊愈,綳帶之下稍一使力,仍舊裂痛難忍。

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知已到了各路武人活動的時辰,南宮星吐出胸中一夜濁氣,匆匆整好衣衫,出門往薛憐那邊過去。

薛憐果然早已起床,正在門前廊柱之間閉目凝神,右掌握著刀柄運力拔出寸許,旋即收回,須臾便循環往復數十次之多。

他靜靜看著,不敢打擾。

本想等薛憐練罷,一起去與監視動向的同門回合,不料一個精干漢子匆匆跑了進來,徑直奔到他身邊,附耳密語。

一聽之下,南宮星頓時面色凝重,忙揚聲道:「薛師姐,情況有變。」

薛憐玉掌一緊,收刀回鞘,纖腰一擰,已閃到南宮星身前,「怎么了?」

南宮星皺眉道:「白家的人並沒上路,據報,群雄聚集在西城門內的那處寬闊空地,似是准備當場了結白若雲買凶害死鍾靈音一家的血案。」

「他們怎會如此心急?倒像是亂了陣腳一樣。」薛憐略感不解,問道。

南宮星略一思忖,道:「興許,是李嫦的頭腦不在,方群黎擅自定的主意吧。他想在群雄面前借大義逼死白若雲的話,反倒是咱們的好機會。」

薛憐讓趕來的漢子找地方休息,邁步往千金樓外走去,問道:「怎么講?」

南宮星算計道:「四大劍奴不懂變通,白天雄既然下令將白若雲帶回暮劍閣,他們四個就一定要把白若雲帶回暮劍閣。到時候一旦談不攏,四大劍奴反而會成為咱們這邊的絕佳助力。那四人合力出手,即便是清心道長也不可能輕易取勝。」

「若是矛盾激化,站在白家這邊的必然也有不少,真動起手來,適當鼓動一番,必定會多出一些幫手。混戰一起,那咱們就只消盯住所有確認身份的天道門人下手即可。」

薛憐蹙眉搖頭,道:「聽著好亂,我還是只管盯住裘貫吧。等我殺了他,再去找清心。」

想到暗中掠陣的娘親,她與唐炫聯手,清心道長就算再怎么深不可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南宮星道:「你只管裘貫一人就好。清心道長要是出手,自然有人對付。」

不須冒險攔截誅殺的情況下,形式頓時變得頗為有利,南宮星腳下都跟著輕快許多,提氣疾奔一陣,便到了西門那邊。

果不其然,江湖群豪早早便在那塊空地聚集,原本在附近吆喝叫賣的攤販一個個都收了東西,換去了安全地界,尋常百姓也都閉緊門窗,只有幾個膽大的爬上房頂,隔著院牆遠遠看著熱鬧。

守門官兵如臨大敵,城牆上多了數隊精兵,遠遠觀望,府衙捕快也在寧檀若夫婦召集下前來助陣,看寧檀若倚牆站定面色蒼白的虛弱模樣,似乎還未從昨夜的連番淫辱中恢復過來。

在遠處觀望了一下地形,南宮星招來在附近監視的同門弟子,匆匆交待一番後,帶著薛憐從民房一側悄悄摸了過去。

將斗笠一壓,南宮星順順當當混進外圍看客之中,薛憐較為顯眼,索性躲在最近的民居院牆之後,靜等著外面情勢發展。

南宮星仔細打量一番,看到人群中混進不少自己人,心下略定,仗著人高馬大,不向里擠,直接往中央看去。

果然如他所料,當中閃出的一片空地上,眼熟的江湖好手已分做兩撥,相對而立。

白家兩位老爺子南宮星雖不認得,四大劍奴他卻曾經見過,那四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將白若雲護在當中,劍已離鞘,無形的壓迫感彌漫在四人身周數尺方圓。

尋夢浪子刑空、破天一劍沙俊秋和幾位年輕人都站在白家人周圍,除了沙俊秋尚顯鎮定之外,就連刑空也是滿面緊張。

緊張倒也並不出奇。

畢竟對面站著的高手,實在是壓過了這邊一頭。

關凜、柳悲歌還算站的稍遠,似乎並不一定出手相幫,方群黎、裘貫卻正領在最前,名聲鵲起的浮華公子唐炫,就笑嘻嘻站在方群黎旁邊,頗有興趣的盯著四大劍奴穩如磐石的劍尖。其他三四十歲的好手,足足站了近二十人之多。

白家二老神態頗為焦急,連臉色都有些發紅,其中一個朗聲道:「諸位,先前不是已經說定,逆徒白若雲由我們帶回暮劍閣,詳加盤問,再給武林一個交代。為何……為何又要在此將事情說個明白?」

方群黎面不改色,沉聲道:「如今情形有變。清心道長即將率弟子趕到,我作為方家的親眷,只能作主方家的事。鍾靈音是峨嵋弟子,我總不好越俎代庖,幫堂堂名門大派擅做決定。若是清心道長也同意你們回到暮劍閣再做定奪,那我們絕無二話,恭送諸位上路。」

白家二老中的另一個似乎脾氣頗為火爆,一吹胡子,怒道:「峨嵋派勢大,便可以壞了規矩么?我暮劍閣閣主已說了要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合著清心老道的話是話,我們閣主的話就是放屁么!這湖林城處處透著詭異,老子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先說話的那個忙道:「誒,景順,稍安勿躁。」他跟著拱了拱手,道,「非要對此事急著要個結果的朋友,隨我們回暮劍閣去也是一樣。到時候問清緣由,難道還怕我們閣主硬要包庇,不肯清理門戶不成?若雲在我們白家一向老成持重,為人絕談不上陰險毒辣,他昨晚對我二人的交代極為誠懇,這當中興許是有什么誤會。」

白景順哼了一聲,怒道:「我看就是有人從中作梗,栽贓嫁禍!我暮劍閣不過是攀門親事不成丟了些面子,難道還至於為此殺人滅門?」

「至不至於,單你們說可不算。」方群黎冷冷道,「難道白若雲買凶殺人,還會自己承認么?那天我兄弟夫婦的垂死指控,可是無數雙耳朵聽著的。如意樓,白若雲,哪個也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