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官府(1 / 2)

官兵包圍的圈子本就以場中這些江湖高手為主,白若麟和宋秀漣先前背靠城牆作戰,自然被漏到了圈子之外。

白若麟身法雖然怪異難看,但扛著一個大姑娘在肩上,起落之間仍舊身輕如燕,提氣一縱,便越過了城門口那四桿長槍,飛奔而去。

城牆上那一排強弓勁弩立刻調轉瞄向牆外,只聽嘣嘣連響,弦聲大作,箭似飛蝗密如雨落。

只可惜白若麟雖然瘋癲人卻並不太傻,一出城門便調轉方向,沿著牆根一溜煙逃竄出去,飛箭雖多,卻沒多少傷得到他,等到官兵探身出來補出數箭,白若麟早已去得遠了,宋秀漣在他肩上挺起身子揮舞長劍,輕松盡數打落。

若單只是兩人逃竄,算不得什么大事。畢竟這么大規模的械斗,走脫個把實屬正常,擒住大頭便是。

可六扇門的捕頭畢竟不是營房統帥,令行稍慢,城牆上的弓弩便都追著白若麟轉向另一邊。

這就要命的很。

少了天上的威脅,對圈子中的很多人來說,那些寒光閃閃的箭簇,便也不過是些力道大點的暗器罷了。

「小星,你走不走?」薛憐腳下一動,靠近南宮星丈余,脆聲問道。

南宮星略一衡量,忙道:「不必,我和兄弟們在此都不曾殺人,去向官府做個解釋也好。這種干戈,少動為妙。」

薛憐微微一笑,回刀入鞘,「那我走了。」

說罷,她貓腰一竄,竟直奔玉若嫣而去,朗聲道:「女神捕,接我一刀!」

薛憐剛一起步,其他人便都想要同時動身。可一聽到她這一句,便又都忍不住停下動作,齊齊看了過去。

玉若嫣長劍一抖,迎上兩步,劍鋒直指,依舊是簡簡單單刺向薛憐咽喉。

這一劍,竟讓南宮星心頭一突。

他見過這種不講理的打法,沒有復雜的變化,沒有多余的虛招,靠的就是把迅捷狠辣做到極處,配以極毒眼光,出手便是為了要命,武器雖短,瞄的卻也一樣正是咽喉。

只不過玉若嫣這一劍,比他見過的厲害了太多。

和玉若嫣一比,那人就像個不懂武功的孩子。

薛憐臉色微微一變,纖腰急擰,嗆得一聲,弧光驟起,把玉若嫣劍招磕向一旁。

玉若嫣既沒有什么漂亮的身法,也使不出多少繁復的應對,她就是那么簡簡單單的順勢一步踏開,揮劍再度刺出。

薛憐足尖一點,飄然退開數步,秀眉微蹙,眼中竟有幾分疑惑。

這剛剛才只看過月光一遍的年輕女人,竟比經驗老到的清心眼光還要銳利。方才那一劍,正是薛憐要出的刀招中,唯一有機會和她同歸於盡的一處破綻。

玉若嫣卻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好似並不明白薛憐的刀可以同時砍下她的腦袋一樣。

亦或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薛憐還在思忖,城牆上的官兵卻已發現傷不到白若麟,叫喊著扭轉回來,又在張弓搭箭。

良機將逝,想逃的人,已不會再有片刻猶豫。

唐月依先向南宮星那邊走了兩步,卻見兒子拼命向他打手勢,只得壓下怒氣,施展輕功騰身而起。

飛箭射出,在大搜魂手之下卻毫無意義,兩個功夫不錯的捕快一左一右封來,卻被唐月依將手中箭矢反手打出一攔,乘隙揚長而去。

峨嵋弟子也不肯掌門屈受牢獄之災,兩人左右護住清心道長,其余掩護在旁,向著城門沖殺過去。

玉若嫣一見情勢失控,毫不猶豫喝道:「動手!」

除了幾個過去擒銬南宮星左丘放等人的捕快,剩下的公門高手連著包圍官兵一起呼喝殺上,聲勢驚人。

混亂之中,唐炫關凜等不需要照看他人死活的高手紛紛脫逃,陰絕逸想要帶走南宮星被拒後,也尋了一邊徑直殺出。

邢空連著剩下的幾個年輕人眼見一輪箭雨之後,峨嵋高手為了保住清心道長逃脫死傷慘重,一個個臉色蒼白站定在原地,任幾個過來的捕快將鐐銬帶上。

白景洪看著不遠處白景順的屍身,愣愣無語,也叫六扇門的人將他銬住。

但就在白景洪身邊那幾個捕快拿著鐐銬走向四大劍奴的時候,那四人突然互相小聲說了句什么,緊接著,其中兩個抓住白若雲雙臂,另外兩個驟然拔劍在手,仗著峨嵋派吸引走大半官府中人,飛身向最薄弱處沖出。

南宮星盤腿坐在地上,苦笑道:「這四個木頭腦袋,到真是不肯轉圜半分。」

這時薛憐退到了南宮星身邊,守在一旁的捕快不敢與她動手,紛紛讓開數步,拔出腰刀戒備。薛憐掃他一眼,頗為不悅道:「你還真打算去大牢里養傷么?」

南宮星笑道:「好歹這些捕頭也是幫我洗脫嫌疑的人,跟著他們,總不會被冤殺。」

「哼,」薛憐譏笑道,「你就是見了美人走不動道而已。隨你吧,你自己珍重,要是你在官府出了什么岔子,我懶得去管,到時候只原原本本跟冷四叔、沈七姑他們說上一聲。至於他們會做什么,你自己掂量。」

南宮星忙搖頭道:「有馮捕頭在,我絕不會有事。你可切莫多嘴。我這也是為大局著想,到官府里把事情解釋清楚,以後咱們在湖林地頭,起碼還能保住根基。」

薛憐視線一垂,眼看玉若嫣緩步向這邊走來,心知不宜糾纏,笑道:「好好,講理我講不過你。你就和這位花容月貌的女神捕好好談談吧,我去了。」說罷,她展開狼影幻蹤,一霎間便閃身到包圍圈外,揮手用刀鞘擊落追來暗器,一眼瞪退了年鐵儒、馮破,從容離開。

「馮捕頭。」站定在離南宮星數步之處,玉若嫣略一沉吟,揚聲道。

馮破立刻快步趕來,應聲道:「在!」

「南宮星一黨你來帶人處理。方才這場械斗,讓他們理清口供,封卷上報。」

「是!」

玉若嫣斜斜瞥了南宮星一眼,扭身道:「世子近日受邀去唐門做客,我已耽擱太久,此間諸多案情,就有勞馮捕頭和寧捕頭一力承擔了。」

馮破看了一眼神情不善的寧檀若,苦笑道:「是。」

玉若嫣快步過去縱身上馬,對著周遭部下道:「你們協力馮捕頭辦案,事畢之後直接往唐家鎮去找我。另外,峨嵋一派目無王法,又是引發此次械斗元凶,你們寫好文書,據實上報一份,備下副本一份,秘密交給狄大人。」

她一邊交代,一邊策馬緩行,等到說完,揚鞭一抽,疾馳而去。

這種江湖械斗一貫難出結果,既然沒有波及平民百姓,想來玉捕頭也懶得再放在心上。

南宮星失血過多,早已十分疲倦,一見玉若嫣離去,那股逞強的勁頭登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看了一眼馮破,苦笑道:「馮大人,安排牢房時,可不要選個太潮的,傷口發了霉,可有人要賴到你們頭上。」

馮破笑著蹲下將他架起,道:「重傷從權,你還是別去大牢那種鬼地方呆著的好。」

「那我還能去哪兒?喝花酒么?」南宮星遇到熟人,總算還有心情調笑兩句。

馮破聽著身後紛爭之聲漸平,笑道:「你都這副德性了,還是先保命吧。等傷好了,你喝什么酒,我也作陪。」

他們走出幾步,圈外坐在馬上的宋旺翻身下來,踉踉蹌蹌跑到南宮星身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兄弟!我們兩口子對不起你!你救了我們,我們還害你背了那么大的罪名,我們罪該萬死啊!」

南宮星微微一笑,柔聲道:「你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孩兒。這種江湖紛爭牽連到你一家五口,本就已是天大的罪過,你們也是受害者,不需太過愧疚。那個鬼面人我大抵已知道是誰,也知道他再不可能有一絲生機,你們回去之後,安安靜靜過你們的日子,把這段時間的事,當成噩夢一場,早早忘掉吧。」

宋旺口唇蠕動淚流滿面,直到南宮星走出幾步,才恍然夢醒般連連磕起響頭,痛哭道:「我們對不住你!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馮破扶著南宮星一起上馬,突道:「對宋家那兩口子,你當真沒有動過氣?」

南宮星淡淡道:「恩怨分明,他們必定是受人脅迫,這種軟弱百姓,哪里有不從的余地。我要有氣,也該撒在背後主使之人身上。」

馮破驅馬離開,將那邊完全交給寧檀若夫婦處理,口中道:「按玉捕頭的判斷,主凶自然是那鬼面人,副手應是雍素錦,這二人你是否都有頭緒?」

南宮星道:「鬼面人便是方群黎,他與雍素錦鬧翻之後,雍素錦親口向我指證,想來並非虛言。」

馮破略一思忖,驚道:「莫非……悄悄扛走方群黎的那個就是雍素錦?」

南宮星笑道:「混戰之中你若離得近些,早也該聽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那二人去哪兒了?」馮破皺眉道,「若那個嬌怯怯的小姑娘正是雍素錦,跟去盯梢的兩個怕是要糟。」

南宮星搖頭道:「這我就真不知道了。她大概會找一個,讓方群黎死上幾天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他擠出一個微笑,道:「不過以後你們也不必再為這個女煞星費心勞神,此間事了,她便有人管教,雪玉釵搖足踏雲,一劍奪命碧羅裙,都不會再給你們六扇門找麻煩了。」

馮破沉默良久,才道:「但她們還會給不少江湖人找麻煩,對么?」

南宮星疲倦的閉上雙眼,淡淡道:「那是他們應得的。」

「單從事跡來看,這兩位姑娘,怕都不是善類啊。當真值得你費心收容么?」

南宮星輕輕嘆了口氣,道:「她們至少還有一樣值得。」

「是什么?都是美人么?」馮破帶著幾分譏刺調笑道。

「他們本不該是江湖人。這就比那些主動跳進臭泥坑里的傻子要可愛一點。」

「你這話,可好似把自己也繞進去了。」

南宮星笑了笑,道:「你看我難道不像是個主動跳進臭泥坑里,還差點摔死的傻子么?」

馮破大笑起來,「像,像極了。」

湖林城的這場血戰,很快在西南諸州流傳開來,進而傳遍江湖。

官府的告示同時將幾樁事情一起定性,如意樓趁機推波助瀾,流言之中,暮劍閣總算成了含冤受屈的一方,而峨嵋派,元氣大傷同時,聲望也跟著一落千丈。

關於天道死灰復燃暗中操縱峨嵋的說法,隨之傳的沸沸揚揚。

南宮星住進馮破備下的一處小院養傷,薛憐血戰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左丘放職位雖高,無奈人在大牢。王判不敢放任湖林群龍無首,只得請來南三堂一位副總管臨時從中調度。

諸多事項,便在南宮星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的幾天內逐漸敲定。

南宮星能不聞不問,倒不是真的心如止水波瀾不驚,而是一來上頭傳下話來叫他專心養傷,他自然樂得清閑,二來他住進這邊隔天晚上,馮破便給他帶來了白若蘭住在旁屋,悉心照料飲食起居。

雖說白若蘭照顧起來頗為笨拙生澀,但時不時能捏捏小手、親親小嘴、摟摟抱抱的情形下,即便綳帶緊些、米粥糊些、葯膏抹的多些,南宮星依舊樂在其中。

那柔滑玉掌能在他身上多流連片刻,那就算把葯在身上都抹一遍又有何妨。

如此悠閑度日過了五天,馮破帶來消息,此次的案子盡被壓下,全數封卷,張貼的告示也被要求在幾日內撤清。

不過風言風語早已傳出,南宮星也不太在意官府最後的態度。

倒是馮破頗有幾分喪氣,道:「一樁樁都算做了無頭案,上頭那幫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裘貫犯下那么大的事,寧捕頭不惜犧牲聲譽親自寫下供狀做證,卻連通緝令也沒申下來。釋放你那些不痛不癢的兄弟,就是那個羅里吧嗦的小伙子帶著的那幫,連著白景洪他們,反倒費了一番鳥勁,最後還要靠狄大人傳話下來才成。」

白若蘭倚在床邊輕輕揉這南宮星的肩膀,一聽忙問:「我洪爺爺也被放了?」

馮破點頭道:「嗯,不過他一離開大牢,就匆匆借了匹馬,回暮劍閣去了,也沒問問你這個侄孫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