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無李何以代桃僵(1 / 2)

閃著寒光的釵尖破風而來,霎時便已近在咫尺。

碧姑娘眉心微皺,雙足連蹬向後急退,左掌繞至身後一抓一提,已將碧痕拿到身前。

雍素錦當然不肯給她拔劍之機,抬腿一踢在旁邊屋牆借力,斜斜一竄,擰腰再刺碧姑娘耳孔。

碧姑娘無路可退,只得抬手一橫劍鞘格開此招。

雍素錦得勢不饒人,曼妙身形原地一旋卸去格架之力,仍是毒蜂般刺向碧姑娘頸側。

不想碧姑娘抬手橫劍之時左掌便已松開一挪,纖長玉指一曲一握捏在什么機關之上,一聲輕響,森寒劍鋒竟自行彈出寸許,她也不去抓劍柄,左臂一縮一甩,劍鞘擋住雍素錦發釵同時,嗆啷一聲已將鞘中寶劍拋了出去。

她緊跟著拔地而起,躲開雍素錦連環追擊,雙足趁勢凌空向後一踏,踩在床柱飛縱而出,後發先至追到碧痕之前,右手一抄,持劍在手。

「好!」雍素錦清脆響亮的贊了一聲,發釵一劃猱身而上,秋水寒光的一柄碧痕被她視若無物。

碧姑娘目光一閃,盯著那來襲發釵道:「血釵雍素錦?」

她問了五個字,雍素錦的發釵卻已向她刺了十招。

叮叮當當一串輕響幾乎連成一線,碧痕橫封斜擋,總算是堪堪招架下來。

「不錯。和我齊名,總得讓我看看本事吧?」雍素錦嬌笑說道,裙擺一揚雙腿交替踢出,仍不把鋒銳無比的劍刃放在眼里。

「好。」碧姑娘冷冷答道,跟著手肘一抬,嗡的一聲直刺出去,竟也無視了那力道十足的腳尖,以攻代守殺往雍素錦喉頭。

雍素錦柳枝般猛一折腰,單掌拍在地上,足尖順勢斜挑,猛地劃過碧姑娘下頜。

但那一劍,她也沒有完全躲開,一個翻身站定,她才發覺胸前衣衫開裂,鎖骨當中留下一道數寸血線,慢上一瞬,就是開膛破肚。

白若蘭看的目瞪口呆,連叫人都忘了,還是內屋崔冰探頭看見不對,一聲驚叫,才引來落在後面的南宮星。

南宮星一閃進門,就看出發生什么,趕忙沉聲喝道:「停手!」

雍素錦這才退後半步,抬手在那道血痕上抹了一下,放到嘴邊舔了一口,吃吃笑道:「不愧是一劍奪命碧羅裙,我差點就沒躲過去。」

碧姑娘一見南宮星,沒等他開口就已收劍回鞘,雍素錦說完,她已將碧痕背回背上,不言不語的走進屋內,靜靜站到了崔冰身旁。

崔冰本想撲向南宮星,但看了看白若蘭就在旁邊,還有個凶神惡煞的雍素錦,猶豫再三,還是乖乖坐在床上,沒有動彈。

看到南宮星責怪的眼神,雍素錦哼了一聲,扭身坐在旁邊椅子上,翹起腿道:「我就是試試她的功夫,又不會真打到鬧出人命。」

南宮星沉聲道:「你們二人都不是能點到即止的功夫,切磋不好,就會丟了性命。崔碧春也已是我的下屬,我可不准手下自相殘殺。」

雍素錦橫他一眼,勉強道:「好,我知道了。」

白若蘭挽住南宮星手臂,踮腳輕聲問道:「那個就是真正的碧姑娘?」

南宮星點了點頭,帶她走進里屋,道:「不錯,這位就是碧姑娘崔碧春。」他看了崔碧春一眼,柔聲道,「看樣子,你們姐妹已經相認了吧?」

崔冰感激萬分的點了點頭,抬頭望著身邊姐姐,眉眼之間,盡是顯而易見的深深歡喜。

這時屋外傳來雍素錦冷冰冰一聲:「你們敘舊,我去門外看著。」旋即咣當一聲,卻是她甩門而出,好似心情不佳。

南宮星知道原因所在,只道:「不必管她,她性子別扭,算是把容易割到手的好刀。」

他看向崔碧春,奇道:「不是預計少說三個月么,為何快了這么多?」

崔碧春唇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輕聲道:「蒼天有眼,那畜生在關外得罪了萬凰宮,西關大營都不肯保他,叫他倉皇逃了回來。樓里兄弟幫我踩好了點,順利把他截在半途。」

「那你總算是遂願了。」南宮星並未有多少喜色,只微笑道。

崔冰仰頭道:「姐,你說的就是那個人么?你已經殺了他了?」

崔碧春淡淡道:「我立誓要將他千刀萬剮,那便一刀也不會少。」

「那你的事,至此便算是全部解決了。是么?」南宮星頗為鄭重地一字字問道。

白若蘭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什么,烏溜溜的眼睛直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冰兒蒙你不棄親自關照,此後不必再由我費心,我也就不再有什么需要掛懷之事。」崔碧春說罷,也頗為鄭重的一字字道,「我所承諾的,即刻便可生效。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碧姑娘。」

白若蘭吃了一驚,小聲道:「你……你這是要尋短見么?」

碧姑娘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蘭姑娘吧,以後我這不成器的妹妹,還勞你多多包涵指教,我姐妹二人雖也出身大戶,但流落江湖,早已不懂門戶內的規矩,那里不對,你盡管當作自家妹子一樣教訓就是。」

白若蘭微微點了點頭,跟著又忙道:「你可別全托付給我,你……你們姐妹才剛重逢,正是團聚在一起生活的好時候,你……你可不能輕生啊!」

南宮星忍不住笑道:「她不是那個意思。照約定,她此後就是我身邊的侍女,和雍素錦的情形差不太多。他們兩個在江湖上就齊名並稱,境遇也頗為相似,倒真是有緣。」

崔碧春反手撫摸著背後的劍柄,輕聲道:「只可惜我與她成不了朋友。」

「朋友大可不必。」南宮星掃見白若蘭神情有異,多半是把崔碧春也當成了雍素錦那樣的關系,當下也懶得解釋,只道,「你們二人真需要同心協力的時候不出岔子,我就知足了。」

閑談幾句,說到暮劍閣中異樣之處,南宮星問了一番,可崔家姐妹也不過才來了兩天,而且只為等他,幾乎沒有四處走動,可以說對外面情形一無所知。

唯一知道的,就是宋秀漣住在隔壁院子,兩個晚上似乎都有人悄悄找她。崔冰好奇想過去看看,無奈姐姐不允,硬是按在房里不准她惹是生非。

宋秀漣背後一定還藏著一個白若麟,南宮星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簡單放過,哪怕問不出什么,也得過去試探一二才行。

萬一宋秀漣其實有什么苦衷,就此連上白若麟一線,興許還有什么意外收獲。

考慮到宋秀漣與白若麟必定已有非同尋常的關系,其中宋秀漣的遭遇還未可知,南宮星過去之時,還特地叫上了白若蘭,一路細細叮囑,什么該問,應當怎么問。

一來萬一有什么羞恥之事不便講明,同為女子總好哄她開口,二來白若麟好歹也是白若蘭堂兄,多一層關系不論是道歉還是補救都要容易一些,三來,宋秀漣性子和白若蘭近些,興許能談得到一起。

雍素錦等在外面,皺眉盯著胸前衣物裂開的數寸口子,指尖不住上下撫摸著那道血線,雙足在地上輕輕比劃,似乎還在想崔碧春方才那一劍。

南宮星怕她惹事,干脆留她在外。

白若蘭按南宮星的囑咐,快步走到宋秀漣客房門外,抬手敲了兩下,脆生生道:「宋姑娘,你在么?」

宋秀漣在屋里頗為倦懶地應了一聲:「是哪個?」看時辰,多半剛剛還在午睡。

白若蘭清清嗓子,報了姓名。

里面磨蹭了一會兒,輕輕步聲才緩緩由遠及近,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宋秀漣還帶著枕頭印子的慵懶俏臉,「蘭姑娘啊……」她說這似乎想起什么一樣猛地一楞,整個人都好似精神了幾分,側頭一看,盯住了站在一旁的南宮星,一絲戒備頓時從眼底浮現,口中卻笑道,「南宮公子也來了?也對,都回了這兒,你倆自然可以形影不離咯。今日才到的?來找我有事?」

白若蘭客客氣氣地說:「宋姑娘不辭勞苦上山澄清說明,還了我哥哥清白,我理應過來向你道謝。」

宋秀漣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開頭道:「不必,本來就是我們峨嵋有錯,行走江湖,錯了就要認。我跑這一趟也是應該的。再說……」她面頰突然一紅,聲音也輕了不少,「我也該給白家做點事。」

說完,她看白若蘭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不情不願的閃開門內,道:「那請進來說吧。」

南宮星立刻拱手道:「不知在下是否方便一並入內?」

宋秀漣哧的輕笑一聲,譏誚道:「我說不方便,你莫非就能老老實實打退堂鼓么?與其叫你在外面扒門聽窗,還不如做個大方。來吧,反正也沒什么好看,不過是床鋪亂些,我起得晚了,沒得空收拾。」

南宮星被說破打算,心里略略一較,將宋秀漣的印象稍稍修正幾分,笑道:「不打緊,我只在門內站站,白家近來不太平,還是得有人護著兩位姑娘才是。」

宋秀漣徑直走進屋里,頭也不回道:「不勞費心,你看好你家蘭姑娘就是。」

她往椅上一坐,秀目斜飛,突道:「南宮公子,我三姐是不是還在你們手里?」

她語速頗快伶牙俐齒,不覺便有股逼問之感。南宮星靠在門邊微笑答道:「正是,齊秀清姑娘身體還需將養,我已托人聯系她的夫婿,等他們夫婦回合,再做計較。畢竟……」他故意拖了拖音,才緩緩道,「峨嵋她已經回不去了。」

宋秀漣神情一黯,恨恨咬了咬牙,道:「只可惜,那田靈筠死的也太痛快了些!」

南宮星淡淡道:「她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線牽在誰手里,你如今還不明白么?」

宋秀漣面色微變,圓圓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不安,遲疑片刻,才在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道:「是清心老道!事到如今再仔細回想,田靈筠在我們姐妹五個里,早就比孫秀怡還特殊。三姐嫁了人,大姐生了孩子,我相了三四個男人,小妹都被許了白家,可唯獨她,穩穩待字閨中,連媒婆都不必打發。論容貌身段,她可是哪樣都不差!」

大抵是說到了氣頭,宋秀漣一拍扶手,曾經的教養之恩也拋到腦後,怒道:「要我說,她必定是早早就和那老牛鼻子有了私情,勾搭師長放盪無恥,好賤的女人!」

南宮星心底暗笑,趁勢道:「她設計孫秀怡與凌崇私奔,看來也不是當真為了小師妹的幸福吧?」

宋秀漣氣沖沖道,「她就是占了平時與小妹關系上佳的光,我們才沒有半點懷疑。還真當她是為了小妹一生幸福甘心大逆不道。如今再看,分明就是老牛鼻子背後主使,特地帶著嫁妝出去繞個圈子避嫌,呸!」

看她心思靈敏,比齊秀清清醒很多,南宮星干脆直接問道:「那孫秀怡和凌崇去了哪里,你可有頭緒?」

宋秀漣略一偏頭,道:「不清楚。田靈筠說她知道,可惜死無對證了。叫我猜,他們兩個不管先前打算去哪兒,只要聽說之後惹出這么多事端,必定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凈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去了。」

她頓了一頓,回頭盯著南宮星道:「你們還找她做什么,這會兒生米早都成了熟飯,白家總不能再她來做媳婦吧。若為面子,這次峨嵋人也丟了,名聲也敗了,不出一個月,江湖中就會人人知道峨嵋派連堂堂掌門都成了天道傀儡,這懲罰難道還不夠大?足夠讓暮劍閣出氣了吧?」

她轉向白若蘭,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看了幾眼,忽而笑道:「再說,峨嵋派不就欠了白家一個該娶進門的黃花大閨女么,白若麟算不算你們白家人?算的話,此時可是連人都已經賠給你們了。」

南宮星苦笑道:「宋姑娘說的是自己么?」

宋秀漣面上微微一紅,道:「怎么,我也是靈秀五娥,一樣雲英未嫁待字閨中,論武功我比小妹還好些,琴棋我不行,書畫可不在話下,洗衣做飯縫縫補補哪一樣也都能干,總不算委屈了婆家吧?」

白若蘭終於忍不住道:「宋……宋姐姐,你……你當真和白若麟……那個……那個瘋子在一起了?」

宋秀漣面上一寒,冷冷道:「瘋子怎么了?先不說他好轉了許多,就是他一直瘋瘋癲癲,也好過一個個笑里藏刀口蜜腹劍的正常人。」

南宮星皺眉道:「可當時他把你擄走……」

宋秀漣當即打斷道:「南宮公子,你這話從何說起?我與白大哥初遇之時,兩個殺手正招招要至我於死地,沒他仗義出手,我這會兒怕是已成了湖林城外山間泥坑里慘不忍睹的裸屍一具,哪兒還有命與你們坐在這里安安穩穩的說話。」

南宮星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你是為了救命之恩……」

宋秀漣也不避諱,大大方方道:「江湖上為了報恩以身相許的比比皆是,白大哥瘋病發作需要女人,我又是個健健康康完全成熟的女人,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她話鋒一轉,語帶責怪地看著白若蘭說:「你們只當他是沒救的瘋子,弄些為錢不要命的婊子曲意逢迎,卻不知白大哥的心病,只要有人真心待他,自然會一點點好轉。他那么一個武學奇才,竟被自家親人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若蘭不忿道:「可他當年做下的事,人神共憤天理難容,留他一命,已經是全家看在二伯的份上大大寬恕。」

宋秀漣毫不猶豫道:「可當年的事分明是白思梅有心陷害,白大哥也是受害者!如今你們知道了內情,不去為他正名平反好生幫他養病,還暗中派人追捕他是什么道理!」

南宮星心中一凜,發覺白若麟瘋病的確大有好轉,至少宋秀漣所知,一定都是白若麟所講,他忙問道:「白若麟恢復正常的時候,都對你說過什么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