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迷離境(1 / 2)

聽到此處,南宮星雙目一亮,急道:「是誰?是誰殺了春紅?」

白若蘭與他在江湖一游,早已知他心思,無奈確實沒又得到答案,只能依樣畫葫蘆轉述宋秀漣的說法。

當時白若麟把這句話足足重復了十七八遍,宋秀漣自然也是大感奇怪,等他真正平靜下來,已有心思往她大腿屁股上動手動腳,才問他究竟說的是誰。

哪知道,他頓時露出一副極為復雜的神情,好似有些害怕,又好似有些不解,緊接著轉為極為明顯的難過,緩緩搖了搖頭,說什么也不肯回答。

問得急了,便只說,我不能講,我決不能講。

白若蘭講到這里,略感遺憾,起身過去拉著南宮星的手輕輕撫摸,柔聲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殺春紅的凶手,雖然這次沒問出來,但不打緊,咱們之後找到若麟大哥,再詳細盤問也是一樣。」

南宮星閉上雙眼,將白若蘭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埋首香肩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不必了,他這副樣子,已經足夠說明凶手是誰。那個一身喜服四處惑亂調查的怪人,總是在暗中破壞咱們進展的元凶,差不多已經浮出水面了。」

白若蘭應該是也有所感覺,顫聲道:「難道真的是我二伯?可他……他為何要這么做?大伯辦下的那些事,和他能有什么關系,需要他如此幫忙?」

「蘭兒,你現在還當他真的是在幫你大伯么?」南宮星咬牙道,「你仔細想想,天道留書與穆紫裳的親筆信,是不是都在你二伯身上?」

白若蘭皺眉道:「可他當時正擔下罪責自關禁閉,那些東西,也是你去搜出來的啊。」

「先不說那種緊閉對他這種高手到底有多少用處,那些東西他帶在身上,本就是想被人搜出來的。」南宮星沉聲道,「他特地極為別扭的說出替天行道四字,就是在提醒我。」

「那……難道他……他當時認下的那些罪……」

南宮星斬釘截鐵道:「不錯,他與他的同黨謀劃了一出好戲,故意做出有人嫁禍栽贓的破綻,跟著由他干的沒干的全部認下,等到最後破綻一出洗脫嫌疑牽出天道,人人都當他是深明大義為了保全暮劍閣,此後再發生什么,還有誰會懷疑到他?你大伯自以為得了天大的助力,其實,只不過做了台前傀儡,和一顆障眼棄子罷了。」

白若蘭心慌意亂,顫聲道:「他……難道也圖謀這閣主之位?可當年我爹當上閣主,分明也有他的首肯啊。」

南宮星蹙眉道:「你莫忘了,你也親口告訴過我,你二伯當年是為了白若麟強行扶正風塵女子為妻,得罪了全家,才不得不讓出閣主位子的。讓這個說法,不就是分明再說,這閣主本該他當么?他有此一讓,原因並不難猜,必定是為了白若麟這個不世出的奇才,晚一代拿到閣主之位,他當然可以忍得。」

「可後來……若麟大哥出事了。」白若蘭眼珠一轉,豁然貫通,驚道,「這樣一來,他的打算就徹底落空,我哥哥反而成了最佳人選。就因為這樣……他就要設法名正言順的害死我哥哥么?」

南宮星擔憂道:「只怕事到如今,他連名正言順也快要顧不得了吧。你看看外面那些新來的生人,個個都是帶藝來投,你要說你二伯沒有做什么鋌而走險的打算,我是決計不信的。」

白若蘭霍然站起,怒道:「小星,咱們走,這就去見我二伯,找他說個清楚明白!」

南宮星搖了搖頭,道:「一旦揭破,就到了你死我活的階段,咱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手,你哥哥還沒平安到達,另一個元凶也還沒有露面,咱們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另一個?白思梅?」白若蘭大惑不解道,「不對啊,白思梅在里面謀劃這么多,和我二伯必定要串通一氣才行,當年她害了我若麟大哥,他們之間可以算是血海深仇了,怎么可能攜手合作?」

「那是因為春妮的身份還有隱情。白思梅,也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等你哥哥回來,咱們召集好可靠的白家人,我會一五一十的全部講出來,然後大家齊心合力,幫暮劍閣度過這此難關。」南宮星略一思忖,叮囑道,「你哥哥回來之前,你切莫透露口風,萬一你二伯單獨找你,你就叫上崔碧春和雍素錦同行,雖說你二伯韜光養晦無法判斷真正實力,但萬一出事,那二人至少能抵擋一陣。這一兩天,你就當作什么都不知道。過會兒帶上雍素錦,一起去探望一下你父母,她眼力敏銳,找機會讓她看看那邊有沒有出什么岔子。白家那些享清福的長輩估計是指望不上,其他的,就等摸清具體情形之後再做決定。」

白若蘭閉目緩緩平下呼吸,費了一番功夫恢復面色,才睜眼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看看爹娘。順便讓雍素錦探探峰頂山庄里的情況。那邊都是白家血親,二伯只要還想做做樣子,應該就不會對那邊動什么手腳。」

南宮星沉吟片刻,道:「好,我也跟你上山看看。等到入夜,再好好探查一下。」

白若蘭點了點頭,垂首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哀婉道:「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南宮星撫摸著她的頭發,嘆道:「利用人心的弱點,本就是天道最擅長的手法。禍根早在你四叔五叔用那種手段設計白若麟的時候就已埋下,如今……不過是得了瓊漿玉露,破土發芽罷了。」

靜靜抱了一會兒,白若蘭起身擦下眼角,大步走了出去。

南宮星一路跟她上到峰頂庄內,雍素錦依舊以侍女身份隨行。崔碧春留在暮劍閣保護崔冰,畢竟以白天雄的眼力,崔冰的偽裝實在不值一提。

上山半途,恰好遇見提著籃子下來的白若萍,聽說她們要上去見白天英夫婦,忙道:「不必去了,姐,爹已經好多天不肯見人了,大娘累得不行,拿葯進去喂過爹後,這會兒怕是已經睡了。」

白若蘭心中生疑,道:「我娘不讓你見爹?她以前可從不這樣。」

「不不,不是大娘不讓。」白若萍連忙擺手,囁嚅道,「是二伯新請的郎中特地叮囑,爹的毒性可以用偏方治療,這期間越少見旁人越好。大娘這幾日獨自照顧爹爹,可是憔悴了好多,每日也睡的極早。著實辛苦了。」

白若蘭眉心緊蹙,道:「其他幾個姨娘呢?你娘身體不好,她們可都結實得很吧?都不肯上山輪流一下么?」

白若萍略一猶豫,怯生生道:「二伯……二伯說爹的毒性侵蝕厲害,今後必定不能人道,那些沒有子女的姨娘,都領了筆銀子,遣回家鄉去了。」

「這……這是做什么?」白若蘭一頭霧水,忍不住扭頭看了南宮星一眼。

南宮星皺眉微微搖頭,表示也猜不透白天雄的用意。

「其實……其實不光二伯院子里的家眷。」白若萍的話似乎也是憋了很久,一見到可信的姐姐,便忍不住一五一十講了起來。

南宮星越聽越是奇怪,白天雄這些日子以來,竟把白天英、白天勇和白天猛的無嗣小妾也盡數遣走,給予的安家銀子甚至稱得上豐厚。子女中志不在江湖的,也都與孩子一起送去了商號。剩下沒走的,不論出身如何,哪怕只是侍寢受孕的婢女丫鬟,高價贖來的青樓花娘,也都一律送入了山頂白家,完全無視上面幾位正妻的不忿。

而相對上一輩,年輕一代的子女卻都盡數被要求徹底搬入暮劍閣中,說是方便習武。

難怪白若萍不得不兩頭跑著照顧體弱多病的娘親。

南宮星先前還在疑惑白家突然多出這么多外來弟子要怎么安排住宿,這么一來,倒是騰出了許多居處。只是這么大的舉動,絕不象是只為了幾張床鋪的地方那么簡單。

左思右想,倒像是白天雄在做什么准備一樣。

白若蘭聽到最後,忍不住皺眉道:「二伯這安排真是莫名其妙,山頂庄子里也就罷了,這練武的地方冷不丁來了這么多新人,怎么能讓姐妹們也都跟兄弟一樣全搬下來住?就不怕再出事么?」

白若萍忙道:「那倒不會,二伯把先前咱們的臨時住處弄成了自家姐妹的院子,隔鄰是女弟子的住處,二伯就住在當中,帶著若松大哥他們那些自家兄弟,監管女子平安。哦對,留給若雲哥哥的空房也在那一列,就和二伯挨著。」

南宮星心中一凜,傳音白若蘭道:「你哥哥一回來,你就給他另找住處,你也找個姐妹換間屋……不,你過來和冰兒姐妹一起睡吧。就說在外面關系交好,暫別重逢想要一起說說話。」

白若蘭點了點頭,心里記掛著父母,說就算睡下也要在窗外看看,跟著叮囑白若萍幾句讓她也千萬小心,就匆匆別過往山上去了。

搬來的人一多,山庄里也熱鬧了不少,不過因為女眷為主,來來往往的大都還是丫鬟,只有少數幾個精壯護衛守在幾處院門。

繞過幾處院落,白若蘭帶路徑直向母親住處過去,沒想到卻撲了個空,招來個丫鬟一問,才知道為方便白天武靜心養病,夫妻兩個此時都住到了最角落老太太們禮佛的小院。

白若蘭的娘親雖也是江湖門第出身,但對習武興趣並不很大,武功只能算是平平無奇,反倒更像是尋常人家的閨閣千金。白家五兄弟的正室,也就只有她和二嫂能說上幾句,聊聊琴棋書畫、廚藝女紅。

所以論性子,白若蘭的親娘反倒和白若萍更相似些。

這大抵也是白天武的庶出子女中,唯有白若萍一人受到重視的緣故。

進到小院,不料恰好碰上白天雄的妻子。南宮星此前已經見過幾次,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她怎么好像也住在此處。

白若蘭也一般納罕,上前兩步矮身行禮,道:「見過伯母。」

南宮星跟上抱拳道:「見過夫人。」

不想對方略有點魂不守舍,先是愣了一下,才扭過頭看向白若蘭,跟著臉上顯而易見的一喜,柔聲道:「蘭兒,你回來了,南宮公子也一起回來了。你們平安無事……那可真太好了!」

白若蘭心中不解,怎么二伯母見到她和南宮星回來高興得好似見了獨子白若麟一樣,但不知如何問起,只好先問道:「伯母,我爹娘都住在這里養病是么?」

夫人略略頷首,提袖抬手輕輕一指角落,道:「他們就住在那兒,三弟需要靜養,獨個睡在里間,苦了弟妹,丫鬟一樣守在外室,整日也不見出門幾次。」

她本就眉目含愁,說話間神情又流露出一絲哀婉,似乎在擔心著什么極為要緊的事,卻又無能為力。

白若蘭略一猶豫,好奇道:「伯母您也住過來了?」

夫人一怔,一時不語。她似乎不擅撒謊,神態間顯然有些慌亂,定了定神,才細聲道:「我怕弟妹辛苦無人照應,恰好天雄最近事務繁忙,不必我伺候,我……就過來幫把手。」

這理由著實有些蹩腳,且不說庄中盡是丫鬟可用,就算真的有什么需要幫忙,她一個青樓花娘出身的弱質女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幫上弟妹什么?

但看她神情也知道,她在此絕無惡意,若是追問不休顯得太過失禮,白若蘭只好道:「那不打擾伯母了,我去看看娘親。」

夫人先是點了點頭,跟著想起什么似的急道:「哎呀,弟妹可能已經睡下了,你可莫要打擾了她。她……她這些日子一夜也不曾休息好過,連著好幾天,都是這個時候就閉門謝客。我之前不知道,打擾了一次,可叫她生了氣呢。」

白若蘭蹙眉道:「我不吵醒娘,只隔窗看看也好。」

畢竟是親生女兒,旁人總不好一直出言攔阻,夫人只得輕嘆一聲,道:「也好,她最近睡得輕,真醒轉見了你,也不至於生氣才對。興許與你說說話,精神還能好些。」

白若蘭急匆匆快步過去,輕輕一推門扇,果然已從里面閂上,她回頭望了一眼,二伯母已經款款回房,南宮星顧忌身份遠遠站定,倒是雍素錦晃悠著走到窗邊,抬手摸下發簪,順著縫隙一挑,抬手托住窗欞,輕輕松松舉起打開,輕聲笑道:「吶,來看吧。」

白若蘭感激地點了點頭,三步並作兩步過去,踮腳向里一望,屋子中的確擺放了嶄新軟榻,被褥床幃一應俱全,連屏風也搬了過來,可床上,卻偏偏沒人。

白若蘭心里一顫,驚道:「娘……娘不是說要睡下了么?人呢?」

這時里屋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幾乎同時,不知哪里傳來咣啷一聲脆響,好似有人摔了杯盤。

白若蘭更是不解,干脆沖著窗內喊道:「爹,是我,蘭兒啊。你在里屋么?娘呢?」

這個方向並沒有里屋的窗戶,雍素錦微微一笑,拍了拍她,將窗戶托到更高,往里指了一指。

白若蘭將心一橫,提氣一縱穿窗而入,快步走向里屋房門,道:「娘,你在里面么?蘭兒來看你了。」

她還沒有走到門前,屋里喀喇一聲輕響,跟著門扇吱呀一聲打開,從中走出個略略輕喘神情慌張的秀美婦人。

那婦人僅有眉眼與白若蘭頗為相似,個子不高,體態豐腴,只是鬢發蓬松散亂衣衫略有不整,目光迷蒙到真好似剛從床上起來一樣。

白若蘭奇道:「娘,你在里面睡了么?」

她娘神情頗為奇怪,足足反應了好一下,才顫聲道:「是……對,沒錯,我……我想陪陪你爹,可身子乏的厲害,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我閂了門,你怎么直接進來了?」

「我想看看爹怎么樣了,聽萍妹說,毒性又更嚴重了是么?」白若蘭心里覺得有些不安,閃身便要往內室擠入。

她娘連忙張開手臂一攔,道:「別,蘭兒,你爹……你爹他用的葯葯性極猛,只有……只有服了佐葯的我能碰他。旁人接近也恐有不利。你……你這次出門可受苦了吧,來給娘說說。」

白若蘭心中更加生疑,一甩胳膊將娘掙開,道:「不行,我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見一眼爹爹。」

她娘武功極弱,身子似乎也虛了許多,被她一甩竟一個踉蹌跌在一旁。

白若蘭心里一痛,忙轉身去扶,歉然道:「娘,我……我擔心爹爹,你就讓我看一眼。我絕不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