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煙消雲散(1 / 2)

唐炫吐納打坐好幾個時辰,這才在庭院走了一會兒,然後站定仰視夜空。黃昏時分下了一場大雨,雖然這會兒停了下來,但雲層還沒散開,看不到一顆星星。

唐炫嘆口氣,凝神聚力、舉起一柄竹劍揮舞起來。他的腳下飄逸沉穩,劍影靈巧輕柔,運勁若有若無,周身上下更是輕飄飄的,有如騰雲駕霧一般,自在得好似要隨時飄走一樣。漸漸的招式越展越快,唐炫舒開身體東縱西躍、應勢導力,腳下更是輕靈迅速,那柄竹劍被揮舞的仿若行雲流水,好像會變身一般,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轉眼之間好像有無數碧綠色的竹劍揮舞出去。

唐炫突然長嘯一聲,拋出手中長劍。嗤的一聲,竹劍插入院中一株大棗樹中,劍刃直沒至柄。他左足點地整個人躍了起來,落下時招式陡變,不像剛才使劍時的綿綿悠長、瀟灑飄逸,這會兒的唐炫凌厲凶狠,兩臂快速揮動,雙掌翻翻合合變招奇快。四面八方、上上下下到處都是掌影,好像面前有個人,他要活生生逼得那人退無可退、讓無可讓似的。直到最後,他右臂內彎,呼的一聲掌心向外推出直劈下去,手掌掃到面前一排碗口粗的竹子,喀喇聲從離他最近的那棵開始,然後按著順序一顆顆從中間斷折,直挺挺倒了下去。

唐炫終於停了下來,這才發現日頭已經曬在東牆。他浸心吐納打坐、練劍打拳,不知不覺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這會兒汗水已經完全浸濕他的衣履,手掌更是紅腫得厲害。唐炫卻毫不掛心,走到院子一側的角屋暖房,早有幾個丫鬟躬身立於一旁端盆遞巾。他抬起胳膊,眼睛望著窗外碧綠的竹子,由著其中兩個一左一右解扣脫衣。周圍伺候的一眾丫鬟有機會就會謹慎地偷看,然而唐炫卻無動於衷,顯然對他而言,她們的行為司空見慣,冷漠的表情擺明他很清楚自己的樣貌會對女人造成何種反應。

事實上,唐炫赤身露體跟衣衫整齊時一樣舒適自在。他接過一個毛巾走進碩大的浴桶中坐了進去,溫熱的水中有些草葯和療酒,最是適合用來疏解周身的酸疼和腫痛。唐炫撩了一把水灑在身上,立刻一位拿著大口水罐的女侍來到跟前。

「奴暖梅,唐爺仰頭。」

她小心將唐炫頭發打濕,熟練地開始抹皂沖水清洗頭發。全部做完後,這才將一塊毛巾折疊幾層搭在他脖頸後,緩緩將他的頭靠在浴桶邊上。暖梅又為他擦了擦臉龐,然後示意一個丫鬟跪在桶邊擰出頭發里的水。她拿了一條香巾,沾了皂莢汁,開始替唐炫擦身。不像其他人,這暖梅神態舉止甚為得體,而且訓練有素,伺候的規矩更是輕車熟路。

洗浴之後,她將一條熱騰騰的毛巾搭在他的臉頰。唐炫整個過程都不加注意,無動於衷。直到暖梅揭開毛巾,他才張開雙眼,擋住她伸過來的手,吩咐她退到一邊。

唐炫摸了摸下巴新冒出的胡渣,過了好久,才心不在焉地問道:「你以前做過?」

暖梅涉世極深,無論面前的人什么來頭,往往一眼就猜個七七八八。她早已暗自打量唐炫好久,這人有朗闊的額頭和堅毅的唇型,給人第一個印象就是聰明絕頂,而修長結實的身材與優雅的儀態,加上低沉醇厚的聲音,更顯示出冷冷的、絕對的自信。唐炫來了兩天,對周圍人的態度不冷不熱,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又飄忽不定。她知道這是柳府極其看重的人物,原本並沒將江湖俠客這類角色太放在眼里,可如今見這唐炫氣派儼然,心中倒是略覺驚異,態度上更不敢怠慢。可無論做什么,都跟他那里得不到明顯的反應,不知道他真正關心什么,但不可否認他身上散發著獨特氣質,讓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暖梅朝著唐炫微一點頭,嫵媚入骨卻又不著痕跡。「奴會。」

唐炫微微撇了撇嘴角,只是吩咐她舉著鏡子端在面前就好。他干凈利落給自己修了面,這才起身讓暖梅擦干身體,換上火紅的寬袖錦袍。周圍人又是一陣忙碌,為他梳頭戴冠、整理容儀。不消片刻,唐炫儼然成為一位瀟灑倜儻的風流公子,哪里像是剛才那個揚威江湖的武功高手?

暖梅看了看微微閉眼的唐炫,小心問了句:「唐爺,您還滿意?」

唐炫只是點點頭,再次走回院子,淡淡問了句:「什么時辰了?」

一個小廝趕緊上前回道:「已經晌午,大少爺剛才已經找人傳話過來,不用唐爺過去尋他,您隨便走走看看,要什么使喚我們就好,緊著自己舒服,他這就過來。」

正說著,柳朝已經踏進了院子。「上次你來的時候,府里的丫頭就惦念得緊。這次可好,早一個月個個就爭著要進這院子伺候。」他瞅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暖梅,「原本專門訓練出來伺候王府的,用得還順手?」

唐炫「哼」了一聲並不接話,只是端著茶漱漱口、潤潤喉嚨吐了出來。「你忙完了?我們這就去么?」

柳朝搖搖頭,「這時候談什么忙不忙的,我只是想多給你些時間。」

唐炫走進院子主屋,讓伺候的人離開。自己脫了剛才穿到身上的外套,又換上一襲綠色綉紋的素白長袍,小心拿起一根玄色腰帶緊緊扎住。柳朝一眼看見腰帶中間鑲嵌的白色珠子,眼中閃現一絲驚訝。

唐炫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沒有說話,只是抬手仔細摸了摸。

柳朝猶豫了下,道:「你知道我當初是存了心思希望你們……」

唐炫一臉了然,「我知道。你一直想幫我,就算我最後仍被唐門不容,也不至於當狐魂野鬼。而且,如果我能當柳家的女婿,那青青去不去蠻薩一點兒也不打緊了。」

柳朝並不意外唐炫想通此節,道:「我知道你對我爹說的那番話是真心,但是把這事了了之後,你大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柳家不會拘著你。說到底,這里也有我的份兒,是我把青青推了出去。當初,要是挑個其他人跟你去——」

唐炫猛然打斷他,斬釘截鐵說道:「你沒找錯人,你就這一個親妹子……」

他硬生生停下說到半截的話,問道:「你查的有什么頭緒么?」

柳朝微微搖頭,道:「根據你說的,我這邊一天都沒耽誤。查了這么長時間,到現在還沒有能用的線索。」他謹慎地看向唐炫,「這么多年,我們父子早沒了泥巴心腸,過得更不是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里里外外結怨記仇的人那也是一長串。可不管是誰,能跟了你們一路當然會知道你們去干什么,窮追不舍的追殺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可要說有不稀罕竹筒里的東西,那就不尋常了。不像……柳家這邊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