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4751 字 2020-12-26

「掩飾氣味嗎?」

李師師眼波流轉,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味葯可以掩飾身上的氣味,但時間不會太久。」

「有多久?」

「不沾水的話,五個時辰。」

程宗揚笑道:「夠用了。」

李師師起身在架上揀取葯材,一樣一樣放在用來分檢葯物的麋鹿皮上。阮家姊妹和李師師都屬於小巧玲瓏的女子,身材雖然不高,但凸凹有致,有著誘人的曲線。

她踮起腳尖,從架上取下葯物,放在黃銅精制的小秤上稱量,然後倒在硝制好的麋鹿皮上,動作如行雲流水。雖然只是取葯、稱量、分葯的簡單動作,但一舉一動都充滿女性的韻致。

尤其是她踮起腳尖,伸著潔白的小手,從竹架高處取下葯物,動作就像舞蹈一樣輕盈婉約。那具纖柔的胴體舒展著,從少女纖軟的手掌到柔潤的香肩,細致的柳腰,圓翹的美臀,一直到筆直的玉腿,每一處的曲線都優美動人,宛如一件完美無瑕的玉飾。

「我來幫你。」

程宗揚伸手幫她取下葯物,「是這個嗎?」

李師師揚首道:「錯了,是旁邊的。」

「這個?」

「右邊的--」李師師忽然停住,接著玉臉飛起一片紅霞。

家主站在她身後,這會兒伸手拿葯,身體有意無意地向前傾斜,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她身上。隔著薄薄的春衫,能清楚感覺到他胸腹強健的肌肉和身體火熱的溫度。充滿男性氣息的身體半是挑逗半是無意地壓在身後,讓李師師身體被迫貼在葯架上,她一手拿著小秤,一手扶著竹架。被家主碰觸到的肌膚像觸電般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程宗揚嗅著她發際處子的幽香,心里仿佛有一頭大灰狼正在歡欣雀躍。小丫頭,你既然跟我混,我就是吞了你,也是白吞……

忽然程宗揚身體一僵,接著從竹架上取下葯材,「是這個了!」

程宗揚一把塞給李師師,然後轉身離開葯房。……

「什么事!」

接到召喚的程宗揚進門便問。

林清浦道:「王家出事了。」

「王禹玉?他不是已經去筠州了嗎?」

「剛出的事。」

林清浦道:「本來是一樁通奸案,朝中兩位官員與朝中另一位官員的妻子有染,要說只是一樁風流案,偏偏這兩位官員是父子,被人抨擊為行如禽獸,引得陛下大怒,結果審訊時又牽涉到王禹玉的次子,據說也與其妻有染。」

「干!宋國這朝廷可真夠亂的……」

程宗揚道:「這事丟臉是丟定了,但也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大事。用得著這么急匆匆地叫我嗎?」

林清浦緩緩道:「有人檢舉王禹玉在先主大漸時,不請建儲,與人密謀策立新君。方才宮中已經下旨,收王禹玉及其四子下獄。」

程宗揚愣了半晌,然後長呼一口氣,「賈師憲可真夠狠的!這是要斬草除根啊。會之知道了嗎?」

「剛知道,已經去了王家。」

程宗揚拍案嘆道:「咱們真是小看了賈太師,那老家伙打仗不行,爭權奪勢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翻手就把梁師成和王禹玉拍得死死的。狠!真狠!」

林清浦微笑道:「此事對秦兄而言,倒非壞事。」

程宗揚一愕,然後恍然,「倒也是。」

本來秦檜作為自己的伴當,無論如何也娶不到宰相的孫女,這下王家徹底敗落,哪里還能挑三揀四?秦檜若是提親,正陷入謀逆案恐慌中的王家反而要承他的情。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老賈給會之辦了件好事。也算是回報老秦當日的一番辛苦吧。」

由江州之戰引起的宋國朝局一番惡斗,到此終於塵埃落定,梁師成、王禹玉相繼失勢,賈師憲作為唯一的贏家,繼續獨攬大權。高俅作為軍方的首腦,依舊風雨不動。而朝中騰出的位子,則給了一批年輕官員嶄露頭角的機會。

新設的寶鈔局數月間接連發行三批紙幣,從頭到尾順順利利沒出半點岔子,為宋國朝廷解決了燃眉之急。如今的程氏錢庄儼然成為宋國最要緊也最便捷的錢袋子,不過程宗揚這位寶鈔局主事,在大多數人眼中仍然聲名不彰,即使朝廷官員,也只知道是賈太師一手創立紙幣,由戶部發行使用。

程宗揚並沒有在宋國揚名立萬的念頭,能夠親手掌控宋國實質上的央行,對他來說已經是足夠了。樹大招風,萬一泄漏出錢庄承兌紙幣大賺特賺的底細,免不了有人覬覦其中的巨額利潤。打架自己有星月湖撐腰,用不著怕誰,但政局中的勾心斗角,程宗揚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比朝中那些鬣狗、禿鷲的修行還差得遠,萬一有高人下手,自己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此程宗揚除了拉攏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這些新晉的官員,培植童貫、孫天羽這些暗線,對朝廷的權力斗爭則是采取旁觀態度。對他而言,有些事比當這個官更重要,比如--夢娘的身份。……

四月初七深夜,已經拆成廢墟的武穆王府一片寂靜,隨著無償供應磚石的告示貼出,整個王府被蜂擁而至的人群掘地三尺,所有好歹能值點錢的物品全部被搬走,只剩下一些連砌牆都用不上的碎磚瓦。

月色偏西,空無一人的廢磚瓦堆上忽然微微一動,一個辨不清形狀的影子一閃而逝,接著又恢復了寧靜。

程宗揚伏在街旁的排水溝里等了片刻,然後飛身躍起,抬手在明慶寺高大的牆頭上一按,躍入寺內,接著閃身掠入寺內的桂花叢中。

兩名佩刀侍衛並肩從千佛廊走來,提著燈籠一處一處查看可能藏人的所在。

寺中的僧侶早已被趕到他處居住,這會兒整個明慶寺中都是皇城司和大內的人。明天一早宮中的太皇太後、太後和各宮太妃要到寺內禮佛祈福,貴人雲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程宗揚早通過孫天羽這條眼線把明慶寺的防衛布置摸了個底兒掉,等兩名佩刀侍衛過去,立即腳下一彈,悄無聲息地掠過千佛廊。

宮中的貴人訂在大雄寶殿舉行龍華盛會,到時肯定戒備森嚴,自己要敢躲在佛像後面,恐怕不小心放個屁都有好幾十高手聽著,想查出夢娘與宮中的關系,根本就是做夢。

按照自己便宜侄兒送來的情報,宮里的貴人卯時六刻到達明慶寺,會在寺內稍事休息。地點是寺內的觀音殿、往生殿等處。這幾處殿堂,自己前些天藉著拜佛的名義逐一去過,最好的藏身位置莫過於太皇太後所在的觀音殿--到達寺內之後,所有的妃嬪都要向太皇太後問安,用不著自己再挨個找過去。

程宗揚輕風般轉過廊角,忽然燈光一亮,幾名小黃門搬著桌椅從廂房出來,與他走了個面對面。

程宗揚幾乎驚出一身冷汗,他往地上一伏,狸貓般躥過廊角,掠到殿後。

幾名小黃門都叫了起來,「有鬼!」

「蠢豬!寺里哪兒有鬼?是只花貓!」

「不是貓,我看得清楚,是條大黃狗。」

「是個耗子精!」

「是鳥!灰烏鴉!」

正吵鬧間,一個公鴨般的嗓子道:「吵什么呢?」

幾名小黃門連忙跪下來,「回公公,剛才有東西從這兒過去,不知道是貓還是狗。」

封德明眼鋒一掃,「是何模樣?」

幾名小黃門各自比劃,有的說貓那么大,有的說狗那么大,有的說才耗子那么大,顏色也五花八門,有說灰的,有說白的,有說黃的,有說黑的。

封德明原本生疑,寺內早已清查過數遍,哪里有貓狗出現,但七八個小黃門一番說辭沒一個相同,卻讓他禁不住一樂。若是真有異狀,至少有兩三個目擊者說辭相近,這會兒連大小顏色幾個小太監都莫衷一是,只能是看花了眼。

「你們是染了心障,都去佛前磕幾個頭,虔敬些。」

幾個小太監唯唯諾諾道:「是,公公。」

封德明從廊中負手走過,忽然停下腳步,雙目如電般從廊頂掃過。片刻後他搖了搖頭,緩步離開。

程宗揚伏在千佛廊的陰影里,心里呯呯直跳。如果自己穿了六朝梁上君子慣用的夜行衣,這會兒早被老太監揪出來,被成群的大內高手往死里打。

幸好自己緊趕慢趕,做成這件夜用迷彩服。整件衣服全是用不規則的色彩圖案拼成,色調以灰色、褐色和黑色為主,加上墨綠、深棕和白色。一眼望去,就像斑駁的牆面或者磚石,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那些小黃門頂多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印象,即使眼力出眾的高手,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人體的輪廓。

能做出這件夜用迷彩服,還多虧了林娘子。阮香凝在林家這些年,整日扮做賢妻良偶,雖然只是裝裝樣子,卻學了一手好女紅。反正她在房中也無事可做,程宗揚便畫出迷彩服的大致圖樣,讓她自己去做。這會兒牛刀小試,效果果然不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夜色漸漸變淡,接著映出一縷晨曦。忽然兩聲清脆的凈鞭聲劃破黎明,腳步聲變得嘈雜起來。

程宗揚伏在房頂的藻井內,屏住呼吸,雙眼微微眯成一條縫,靜靜等待著。

幾乎是頃刻之間,無數人馬便涌入明慶寺,十六名內侍進入殿內,先張開錦幛,放好乘用的坐榻、腳凳、蒲團等物,然後垂手退開。接著十六名宮女捧著香爐、金盆、銅鏡、錦匣……等物進來,諸色人等川流不息,不多時就將佛堂裝飾得如同宮禁一般。

卯時六刻,一乘龍輿在殿外停下,封德明搶先一步,屈膝伏在龍輿前,接著一個盛裝的貴婦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下乘輿。

程宗揚眯著眼看去,只見那貴婦年近六旬,面如滿月,舉止雍容,她穿著深青色的華服,衣邊綉著五彩翟紋,領口和袖口鑲著鮮紅的雲龍紋飾,腰間系著白玉雙佩和玉綬環,頭上戴著一頂華貴的鳳冠,雖然沒有太多的珠光寶氣,卻有著說不盡的富麗堂皇。

那貴婦在殿門處停下,看了一眼,回頭微笑道:「小德子,差事辦得好。」

封德明利落地行了一禮,然後道:「為主子效命,是奴才的本份。」

那貴婦對隨行的一名大貂璫道:「這里有小德子在盡夠了,小郭子,你行了這一路,也去歇歇吧。」

大貂璫郭槐躬身道:「宮外比不得大內,今兒個人多,奴才便和封公公一同伺候太後。」

「也罷了。」

太皇太後在佛堂內走了一圈,頷首道:「用了廟里的房舍,老身只怕怠慢了菩薩。你們知道用錦幛隔開,處置甚好。」

封德明道:「都是主子提點,奴才只是用心做事。」

太後在錦榻上坐下,封德明屈膝跪下,輕輕給太後捶著腿。這邊宮女奉上香茗,太後淺淺飲了一口,然後道:「官家呢?」

郭槐道:「陛下原本也是要來的,只是朝中有事,分不開身。」

太後嘆了口氣,「龍華盛會原不關他的事。沙門禮拜王者,官家若來,反而不好。」

幾名宮女捧來金盆,服侍著太後凈了面,然後用了些茶果。郭槐道:「太後和各宮的太妃,都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了。」

太後微微點頭,「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華服貴婦由宮女們簇擁著進來,向太皇太後施禮道:「娘娘一路安好?」

「還好。起來吧。」

太皇太後吩咐道:「給太後看座。」

程宗揚伏在藻井的燈架後,仔細朝那位太後看去。那位太後四十來歲年紀,比夢娘大了不只十歲,她面容白皙,眉毛彎彎的,唇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此時順從地坐在太皇太後身旁,雖然同樣身著盛裝,看起來卻比旁邊的太皇太後柔弱了許多。

宮中的貴婦一個接一個進來,向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問好。一下子進來這么多盛裝婦人,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幾乎分不出她們有什么區別。

好不容易請安完畢,太後也起身告退,觀音殿內終於安靜下來。程宗揚心里卻愈發的糊塗起來。

謝藝曾經說過,岳鳥人與宋國太後有一腿,斯明信和盧景為此還闖進宋宮,逼問岳帥遺女的下落,但太後只是哭泣,只字沒有吐露。那位太後如今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風韻猶存,年輕時必定是個出眾的美人兒。她的舉止也與謝藝描述得差不多,分明是個秉性的柔弱婦人,才會被岳鳥人霸占那么多年。

再看太皇太後和一眾太妃的態度,這位太後十足是個真貨--可她是真的,自己手里的夢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真是宋主的奶媽?黑魔海費盡力氣出手搶個保姆,那不是吃飽撐著了嗎?何況以夢娘的姿色才藝,這奶媽的質量比後妃還高出一大截。

正猶疑間,只見兩名大貂璫一左一右扶起太皇太後,賠笑說著話。忽然左邊的郭槐抬手一爪,朝藻井襲來。隔著兩丈的高度,程宗揚只覺身體猛然一沉,整個人仿佛墮入陷阱,身下的燈架悄無聲息地破裂開來,向那太監爪中陷去。

程宗揚沒想到這死太監說動手就動手,急忙長吸一口氣,一邊從肘下揮出珊瑚匕首,斬向郭槐的指爪。

觸到珊瑚匕首逼人的寒氣,郭槐臉色微微一變,接著手爪驀然遞出數寸,以毫厘之差避開了珊瑚匕首的鋒芒,抓住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頭臉也蒙著迷彩,他一言不發,握著匕首的手掌狠狠一擰,真氣狂攻向那名大貂璫的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