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晴天霹靂(1 / 2)

由於多了一名不請自來的客人,我們便放慢了車速,緩緩而行。途中,經過了一棵型態古拙的老松殘木,茅延安出聲喊停,而旁邊的心燈居士……這位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大高手,竟然與茅延安一起拿出紙筆,透過車窗,描繪一只停在老松枝干上的彩蝶,運筆如飛,卻渾沒注意到臉上沾著的墨色。

看到那種專注神情,我多少可以理解,為何他會和茅延安成為好友。之前在南蠻時候,就聽說這兩人是老朋友,現在看來,還是相當好的交情,不然茅延安不會有能力請動他來為我診斷,心燈居士也不會在眾人面前,幫茅延安繼續維持他偽裝的「大俠」形象。

這兩個人,到底當年是怎么認識?又有著什么樣的往來?這點我實在非常好奇。

當這兩位相互恭維的畫壇老友結束繪畫,馬車重新行走,心燈居士再次幫我診斷,同時也對我在南蠻時勇救他徒弟的義舉,表示感謝。

我由衷感謝上天,居然是讓方青書這個俠道白痴來向光之神宮報告事情始末,否則若是光之神宮招回霓虹姐妹一問,今天的情形可能就是另一種發展。

「霓兒對你頗有微詞,但我卻覺得這沒有什么,少年英雄風流得意,偎紅倚翠,只要其中並無強迫、不義之事,兩相情悅,那又有何不可?老夫雖然出身慈航靜殿,卻不是迂腐的衛道之士,小兄弟你大可以放心。」

這個當然,光看你和茅延安那個不良中年拉手抱拳、稱兄道弟,就不難想像你是個怎樣的人。

不過,撇開昨晚被這庸醫弄得半死不活,今早連走路都乏力的怨氣不談,心燈居士倒還真不是一個壞人。像昨天那樣助我運功,頗耗高手的元氣,如果彼此非親非故,求都求不到這種好事,而他只為了我曾在南蠻「義助」他兩名女徒,就肯這樣幫忙,這確實是仁者之風。

閑話稍稍帶過,心燈居士跟著就開始對茅延安解釋,金雀花聯邦這幾天發生的變故。

「金雀花聯邦本身是個多宗教、多種族、多價值觀的國度,用兼容並蓄的寬容,讓這些分歧和平共處,成為推動國家進步的動力。當方向引導正確時,這些力量會形成別國所不及的動能。」

一向主張信仰自由的金雀花聯邦,寬松的政策下,難免也有些游走在法律邊緣的奇怪宗教,假如這些教派只是老實傳教,那也就算了,不管他們是神經病或是性變態,只要不騷擾旁人,就沒關系;但這次的情形有點古怪,幾個異端教派糾合了數千信徒,說要從慈航靜殿的壓力下解放,開創沒有既存宗教的新國度,而發動武裝叛亂,要求劃地為王,獨立建國。

回顧近百年的國際史,打著「獨立」兩字的組織,似乎都沒什么好下場,這次也不例外,這群邪教徒在國防軍進攻的時候,節節敗退,最後選擇了集體自殺的做法,真是標准的邪教做法。

我搖頭道:「這些家伙其實沒什么用,既然已經有決心要自殺,為什么不多拖個敵人去死?一群廢柴!」

「站在慈航靜殿的立場,我們希望與其他的宗教共存,而不是成為唯一的信仰……」

想起在南蠻時候,曾經親眼看到心禪禿驢派人與蛇族勾結,做那些齷齪勾當,這些話是打死我都不會相信,所以很不客氣地就反駁回去。

「少來了,如果你們真的那么寬容,以後有什么暗之神宮出來招攬教徒,你們就別攔著。讓暗之神宮與慈航靜殿並存,誰也不是唯一的信仰,這不是很合你們的寬容口號嗎?連宗教戰爭也可以不用打了。」

「平心而論,對於光暗、正邪之間的分際,我看得比較淡,不如傳統靜殿中人那么壁壘分明,所以這個建議,我個人並不反對。」

心燈居士淡淡道:「可是,那樣子的世界,真的會比現在好嗎?讓世界變成那樣子,就真是小兄弟你的期望嗎?」

很漂亮的回答,過去即使是方青書,碰上這問題也只能沉默以待,沒法還以一個這么清晰透徹的回應,看來武功與輩分差了一檔次,見識果然也有所不同。

「如果只顧慮世俗的眼光,和理論上的公平,那做事只能畏首畏尾,最後什么也無法完成。做人做事,還是該傾聽自己的良知,如果一件事真是對黎民眾生有益,那么太過計較毀譽,反而著了相,不是神職人員該有的心態了。」

撇開目前慈航靜殿的當權派不談,心燈居士的這番回答,我個人滿欣賞的,尤其是他撫著長須,侃侃而談,讓人感覺不到架子的態度,更是相當難得。後來他談起我的身體狀況,說診斷不出什么異狀,昨晚的走火入魔,有可能是玄武真功特別神妙,外人指點不得其法,因而反受其害。

這種事情當然是沒有可能,因為當初在父子兩人鬧翻之前,變態老爸曾經親自指導我練功,照理說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熟悉玄武真功,結果我也是吐血吐得悉哩嘩啦,足足一個月下不了床,顯然這和功訣沒什么關系。

心燈居士說,如果我修練其他武功沒有問題,變態老爸又不反對,那么大可考慮改修別派武技。他這么說話時,茅延安則在墨鏡側邊猛使眼色,要我把握機會,趁機拜師,如果能得到心燈居士這等大高手授藝,不啻比挖掘到一個大寶藏更加受用,不過我卻無意就這么成為慈航賊禿群的徒子徒孫。

別的不說,如果成為方青書那樣的傻鳥,滿口聖賢之言,整天都做著俠道表率,那我寧願吐血死了算。

不談拜師,我們把注意力放回索藍西亞的態度。倫斐爾發表流氓宣告的時候,萊恩、我國陛下與冷翎蘭都沒有到場,顯然早就知道了他會這樣,換言之,三方談判早在我昨晚昏迷時,就已經破裂,卻沒人通知我與茅延安,看來我們兩個人都是被排在決策中心外。

「事情還沒成為定局,尚且不用太擔心,金雀花聯邦還有一記後著快到了,萊恩對此寄予厚望,應該能……」

帶著神秘的從容微笑,心燈居士的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馬車停止了行動,車外則傳來陣陣喧嘩吵鬧。

自從國際會議正式召開,薩拉城內聚集了百多個國族,期間各式摩擦與紛爭不斷,常常有在街上公然鬧事的,像這樣的騷動,一點都不值得奇怪。但當我們下車處理,才知道事情不如想像那樣。

騷動的源頭,並不是什么斗毆事件,而是車禍。馬車所造成的車禍,在薩拉城內不算罕見,但是一次三五輛馬車,從幾個不同路口高速沖出,連著撞在一起,這仍然是相當詭異的一件事。

聽圍觀的群眾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近日里連續發生了六七次類似事件,駕車的車突然露出瘋狂表情,一面大笑,一面拼命加快速度,然後就連同車廂里的乘客,與其他馬車撞個車毀人亡。

特別怪異的一點是,仵作勘驗的報告,每個死亡的車死時均帶著微笑,彷佛打從心里感到幸福一樣,喃喃念著「惡魔」兩字,染血斷氣。由於這一點太過不尋常,所以軍部把這當作一連串的伊斯塔陰謀事件來處理,只是苦於找不到確切證據,沒法確認。

只是,當我實際看到車禍現場的幾句屍首,卻對軍部的推判產生懷疑,這些意外事件的起源,真的是伊斯塔人嗎?他們制造這些無意義的騷亂事件,是為了什么?該不會是……

一面思索,我身後也傳來茅延安與心燈居士的談話。

「喂,老家伙,你覺得這是伊斯塔人干的嗎?」

「很難說,現場殘留的魔力波動很強,肯定不是一般事件,但是……這也不像是伊斯塔的作風……」

連心燈居士也這么說,事情只怕就有古怪,我舉目搜尋在場圍觀的群眾,果然就在人群中,發現一道熟悉的美麗倩影,在察覺我目光的剎那,艷艷地一笑,轉身離去。

真他媽的,這個和平會談是在搞什么東西?除了伊斯塔的妖人,什么牛鬼蛇神、惡魔天使都到齊了。菲妮克絲一直賴在薩拉不走,究竟是顧客多?還是專門盯著我來的?

在金雀花聯邦的驛館里,我們和萊恩碰頭,共商大計。說來也好笑,我明明是阿里布達的軍人,但在外國宮廷所受到的重視,居然比本國為盛,不然依照常理來說,我應該是跟在國王陛下身邊籌謀定計,而不是為金雀花聯邦出力。

倫斐爾的發言,打亂了萊恩的布置,在徵詢著左右應變策略時,眾人都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當然也沒什么好意見可說,但卻覺得倫斐爾的話有些怪異。勇於扛負責任,這確實是黑道豪強的本色,可是倫斐爾的態度,好像把很多不必要的責任,全部集中扛在自己身上。這是為了搶鋒頭呢?還是……為了想要袒護什么人呢?

想想實在古怪,我想也許該找心燈居士打聽一下,看看他知不知道,當時與我激烈打了半天的那個精靈女騎士,究竟是誰?從情形研判,肯定與倫斐爾有特殊關系。

「約翰,茅老師剛才的分析,你以為如何?」

萊恩的聲音,把我喚回現實。面臨阻礙困境,這頭百里雄獅更顯霸主本色,沉著應變、如猛獅般緊盯機會的姿態,與外交場合上的斯文溫和,完全判若兩人,讓我充分感受到,這位霸主確實是金雀花聯邦的至尊王者。

「雖然有些預料之外的挫折,但這並不算什么。自來要成大事,都會面臨險難阻遏,我們此刻面臨的波折,正顯示我們事業的超凡偉大。」

雖然內憂外患同時而來,萊恩卻干勁十足,大聲鼓勵著部屬,激勵眾人的斗志。

「不用擔心,現在的情形雖然有些小波折,但只要凈念禪會的使者團抵達,情勢就會逆轉過來。」

聽萊恩反覆提過數次,他明顯地對這支神秘援軍深具信心,不過,我和茅延安卻仍然弄不清楚,到底這支神秘部隊有何特殊之處?這也難怪,畢竟在萊恩的看法中,我和大叔只是兩個和他「同圈子」的基界朋友,還不夠格與他分享國家機密。

但這答案卻很快就即將揭曉,因為負責薩拉治安的我,剛剛接到通告,有一支規模極大的車隊,預定在今天深夜入城,而萊恩也特別向我打招呼,要求照應,說為了保密,瞞過諸國的探子,這個車隊並沒有懸掛金雀花聯邦的旗幟,不過我照指示放行就是,而明日正午,在薩拉城中的大校場上,金雀花聯邦將給與會的群眾一個驚喜。

聽起來,似乎是馬上就要有大行動的樣子,我只能用力祈禱,明日正午的大場面,不要演變成一場腥風血雨……至少不要淋在我身上。眼下的薩拉,風雲際會,百國部族匯聚,彼此之間為了各種利益,暗地里的沖突不斷,為了巨大的政治利益,多么瘋狂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雖然我們沒有證據,不過種種跡象顯示,除了此刻在薩拉城內諸國的情治人員,就連黑龍會也有人潛伏,伺機而動,誰都不敢保證下一刻會發生些什么。

「完成國際聯盟,是我畢生的志願,也是能夠造福整個大地,百世千代終止戰亂的唯一方法,為了達成這個偉大的目標,我萊恩·巴菲特什么都願意付出,盡管現在有許多國族不能理解我們的想法,但只要聯盟成立,讓所有國族受惠,他們日後一定會明白我們此刻的付出。」

萊恩的精神喊話,慷慨激昂,擲地有聲,讓在座的金雀花聯邦官僚士氣大振,連我都有半晌的失神。這樣的領袖風范,無怪能讓他穩坐總統寶座十二年。不過,茅延安不時擠眉弄眼的怪表情,顯然他對這些話不是沒有意見的。

不過,這些關我什么事?不管金雀花王朝干出什么霸業,對大地有什么影響,終究是與我無關的事。麻煩的問題,還是扔給愛自尋煩惱的人去解決,讓竭力在事業上求表現的人,專心照顧他的事業,我則專心照顧他被冷落的賢妻,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