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偶逢故人(2 / 2)

「我願意,我一定會去接你的。」

心情激盪之下,我不禁大聲地應答出來,還本能地去握月櫻的玉手,卻握了個空,整個人順勢撲過床板,直摔到地上,這才醒悟到自己的狀態。

不屬於這個時代,又沒有佩帶法米特的魔石,我等於是一個完全不存在的東西,月櫻沒法碰觸到我,也不可能聽見我的聲音。

可是,不曉得是什么地方出了錯,那一句話才喊出口,月櫻就好像聽見了一樣,整個表情又驚又喜,笑逐顏開,握住男孩的手,喜孜孜地輕笑道:「我聽見了哦,你剛剛親口答應了,我真的聽見了喔……我會在金雀花聯邦等你的。」

眼前景象綺妮溫馨,但我卻不知為何覺得一陣寒顫,頭皮發麻。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月櫻當真聽見了我的話嗎?

如果是,那么……與她締結約定,讓她在金雀花聯邦空等十二年,卻始終沒有出現的那個人,豈不就是我了嗎?就因為現在的一句差錯,讓她空等十二年?

難怪……難怪冷翎蘭會說討厭說話不守信的男人。

千辛萬苦回到過去,就是為了犯下一個本來不該存在的錯誤嗎?

(不行,得把這個錯誤改正回來……

我心里一急,馬上就想再說些什么話,去改變這個將成既定的過去,但話剛要出口,又硬生生止住。

(月櫻姐姐的精神好像不太穩定,如果把這個希望抹去,她在金雀花聯邦能撐得了十二年嗎?這……

遲疑不決,我一時間真是無法做出決定,只見月櫻笑吟吟地摸著男孩的小臉,深情而專注地輕聲道:「謝謝你,小情人,謝謝你給了我支撐下去的力量,你要好好地長大,我會在金雀花的城堡,等待我的小騎士。」

男孩並不是什么反應都沒有,當月櫻再次吻上了他的額頭,熟睡不醒的他下意識地挪動身體,在母性的高聳胸部找尋最舒適的趴卧位置,發出一聲模糊的低語。

「嗯……媽媽……媽媽,你不要走……」

輕聲囈語,沒有回應月櫻的期望,她的微笑多了一絲遺憾與苦意,卻仍是溫柔地將男孩摟在胸前,作著最後的訣別。

「小傻瓜……我不是……你的媽媽……」

所有想弄懂的問題,全都已經清清楚楚了。我沒有辦法那么快從連串沖擊的震驚中回復,但那些都是我回去以後的問題了。

悄悄地站在人群中,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而我踩著幽魂般的步伐,跟著那個送親隊伍一路走到城門口。

我親眼看見那座馬車出了城門,看見月櫻對著後頭的人群揮手,再一次感受到那久違的離別之痛,但我卻知道自己並非是最痛的人。

最痛的那兩個人,是站在我身前的兩個孩子,雖然沒有哭出聲,卻不住地抹眼拭淚,緊緊地握著拳頭,表現出來的不只是悲傷,近乎是悲憤。

其中一個孩子,已經換上了男裝,從今天開始,他再也不用打扮成女孩子了,生命中最親密的女性離去,在他心里造成了一些不能挽回的影響,是傷害,也是成長,因為他正努力地安慰著身旁那個緊抿嘴唇、咬出滲血牙印的俏麗女孩。

「蘭蘭,你不要難過,我一定會把姐姐帶回來的,將來有一天……我一定、一定會的。」

「真的嗎?約翰你可以把我姐姐再帶回來嗎?」

女孩止住了啜泣,但卻沒有露出歡顏,眼神中寫著再明顯也不過的狐疑。

「你的本事那么差勁,武功又不好!我聽他們說,金雀花聯邦的人很厲害,還有光之神宮撐腰……」

女孩低聲說出了她的擔憂與懷疑,聲音慢慢又低了下來,像是要再次哭起來,但男孩卻在此時冒出了一句。

「沒問題的,什么賊禿、洋鬼子,我全都不怕,因為……我有一個很強的爸爸。」

男孩安慰著女孩,說自己明天就出發去找爸爸,只要在他那里學成了本事,什么人撐腰都不用怕。

這小子自信滿滿的話語,倒是讓我嚇了一跳,還真想不到自己有過這么崇拜、尊敬父親的「正常」時期,居然遇到事情還會想向他求援,看來沒經過教訓的人果然很天真。

「對喔,約翰的爸爸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有他幫忙,姐姐一定很快就能回來了。」

像是得到了最強大的援助,女孩破涕為笑,抓著男孩的手猛搖,彷佛只有如此才能表示謝意。

「謝謝你,約翰,也謝謝你爸爸,你們真是好大好大的大好人。」

銀鈴似的歡喜笑聲、充滿信任的期盼眼神,讓我只想抱著頭落荒而逃,尤其是看著他們喜悅的天真樣子,我真是不敢告訴他們即將面臨的殘酷未來。……僅僅十二年後,你們其中一個會變成下流陰險的惡毒胚子,另外一個會變成冷血高傲的女變態,幼時的友誼將盪然無存,你們會仇視彼此,到死都有解不開的冤仇……

我不顧一切地逃開出去,在一陣瘋狂奔跑後,重新回到爵府的門前,找出我埋藏那枚黃晶石的位置,開始挖掘起來。

(奇怪,為什么我會沒有遵守約定?我不是沒多久就去找變態老爸了嗎?為什么我對這件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

回憶起來,我確實記得自己曾經離開薩拉,在幾名軍裝護衛的帶領下,前往阿里布達的西方邊境,「第三新東京」要塞,照時間算來,就是在這件事的不久之後,但好像又是因為接到他的信,所以我才被找過去的。那么,在我抵達之後,發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這點還真是想不起來。

也不知是否因為年紀太小,還是什么別的理由,我對於那次的西方國境之行,只依稀記得一些畫面,其中最清晰的一個記憶,就是我那個變態老爸,坐在那張萬年不變的辦公桌上,面上虯髯雜亂生長,交疊在面前的兩只手掌遮住表情,讓人心寒的銳利目光卻由墨鏡後直透過來。

「我不練,就算練了這種東西,也不可能得到幸福。如果練到最後也不過和你一樣,那我寧願一輩子當廢柴算了。」

「那你可以回去了。要你來的目的,只是為了把這個給你,如果你不想練,就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

毫無情緒波洞的平穩聲音,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冰冷,沒有絲毫身為人父的親情溫暖,而這幕記憶成為了我往後許多年中,對變態老爸的唯一印象,讓我沒法對他有任何好感。

如果照這個畫面來看,我確實見到了變態老爸,而他也把家傳武學交給我,只是當時的我抗拒去練。可是,既然已經為了月櫻下定決心,一定要取得力量,接她回來,為什么我會抗拒變態老爸?

我的體質不好,一練家傳武術就會吐血,這點我是知道的,也因為如此,我幾乎不曾進行武術修練,莫非……我是因為在第三新東京要塞里練功成傷,貪生怕死,所以才抗拒修練,而且回來以後自暴自棄地把所有事情忘記,當個縮頭烏龜嗎?

他奶奶的仆街東西……

這個自我結論令我目瞪口呆,幾乎羞愧得想自盡在路上,連忙用理性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因為在這些模糊的記憶里,還有太多不能連貫的謎團,尤其是……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為什么我會依稀感覺到,當我與變態老爸對吼的時候,我身上是被像綁粽子一樣給五花大綁呢?

(怎么會忘掉那么多東西……難道……我的記憶有問題?有人對我進行過記憶操作?

在眾多荒唐的可能性中,這似乎是唯一的合理解釋。我精神驀地一振,暗暗下了一個決心,就是要去一趟第三新東京要塞,找變態老爸把前因後果弄個清楚,問出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