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帆風順(1 / 2)

「在我們抵達之前,大叔,你可不可以向我簡單說明一下,東海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嗯,這個問題說來非常復雜,基本上我們要從東海這個地方的天文地理開始談起,話說在數千……甚至上萬年以前,東海一帶曾經有過失落的文明,當時這里周圍都是火山岩層,還有過……」

「大叔,說重點。」

「啊,年輕人怎么這么沒有耐心?詳細了解目的地的風土民情,是身為追跡者的王道啊……表情還這么難看?呃,簡單一點的說法,東海這地方氣候復雜,一日當中多半時間屬於炎熱多雨的天氣,但所呈現的風貌隨著地區而不同,很可能僅僅一船之隔,前頭還下著雨,後頭就亮著大太陽……」

在前來東海的一路上,我和阿雪已經聽茅延安說過許多的海上奇聞,對那些神秘而詭異的傳說,感到敬畏與好奇,然而,盡管被這不良中年硬上了好多次天文與地理課的惡補,不曾實地造訪過東海的我們,仍對所聽到的東西一知半解,腦里拼不出詳細模樣。

從茅延安這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前進東海」惡補中,我聽到早已經耳熟能詳的東西。

東海,據說是由著名逃亡專家,哥倫布·魯夫,在他人生最後一次逃亡時發現的。當時他因為搞上了當權人士的愛妾,犯了死罪,慌忙連夜逃出居住的地方時,拿錯了別人的塗鴉當地圖而走錯相反方向,最後流亡出海時發現的。在登陸親吻土地時,他命名這地方為「東邊升起的太陽沉降在西邊的海邊島嶼」後人因為這名字太長太難念太難記,故簡稱這片美麗海洋為「東海」大體上說來,東海除了氣候多變,炎熱濕雨外,在人文上也與其自然環境一樣復雜,來自各種族的混血兒,與東海當地的土著海民,像是一道豐富的熱帶料理般,在這片汪洋大海上融會交流。

龍神族、魚人族、甲殼族……還有許許多多活躍於海洋上的特殊族類與生物,都可以說是東海的特色人文,但相比起南蠻獸人的強烈排斥人類,這邊的海民卻是截然相反。積極好客的態度,往往令初到此地的旅客,招架不住他們的盛情,而東海女性的熱情如火、嬌媚如蜜,早就是大地之上眾多尋芳客津津樂道的事實,每個到東海出征的戰士、尋求發財機會的商賈,都期望在此找到自己的一夕浪漫。

反正,當陽光再度升起,那一夜的綺妮春情,就像當天早上海潮的波浪般,轉眼間就化為泡影,男方女方都不用說再見,他朝相逢,誰也不會記得誰。

對於任何不打算背負責任,只求一夜歡好的男女而言,這是最好的環境。自古以來,見證東海上曾經燦爛過的戀愛詩歌,實在是不曉得有多少,當然,不是每個人也這么幸運,那些運氣好的人,可以得到一夜香艷的美夢;至於那些運道不佳的尋芳客,則會在醫師宣布性病沾身後,享受那一刻生不如死的悔痛感覺。

總之,東海確實是一個很吸引人的冒險地帶,無論求名、求利,它忠實地反應著人們的欲望,並且讓無數遠從內陸跋涉來此的人們,得到或永遠失去圓夢的機會。

「……所以,簡單來說,東海就是天氣很熱,棕櫚樹很多,美女很熱情的地方,從你話意來判斷,得到的結果應該是這樣吧。」

「對。」茅延安抬起頭,迎向撲面而來的強勁海風,長笑道:「說太多沒用,你只要記住三樣東海的代表物:陽光、沙灘、比基尼,那就對啦,東海!我們來啦!」

「哦,陽光?沙灘?比基尼?聽起來真是好棒喔。」

我一把抓住茅延安濕淋淋的領口,用力吼道:「放你媽的狗臭屁,給我睜大眼睛仔細看看,你說的那些東西在哪里?在哪里啊?」

把目光朝周圍望去,天空中滿布著厚密的烏雲,綿延不見邊際,更沒有半絲陽光能透射下來,明明該是白天時分,卻比我生命中每一個夜晚更要深沉黑暗,只有傾盆狂瀉的大雨,已經整整下了三日夜而未有停歇,伴隨著急勁狂風,讓無邊大海掀起一個又一個的狂猛浪頭,一再搖晃著我們所乘坐的船只。

情形無比惡劣,盡管不良中年的三寸不爛之舌辯才無礙,但當我們暈船暈得七葷八素,把胃里東西全都吐光,不管他描繪些什么美麗前景,我們也是聽不下去的。

十尺高的浪頭,像是海上巨龍般連接撲來,操舵的水手誠然技術高明,一直靈活地破浪前進,可是他再厲害也無法讓船不要搖晃,從剛剛開始,船長就要所有甲板上的閑雜人等回到船艙,而且行動時要緊抓住牆壁上的繩索,並緊扣上腰帶環節,否則遇浪時的劇烈搖晃,會讓沒有武術基礎的人寸步難行。

一手包辦著找船、出航等事宜,茅延安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所以雖然承受和我們一樣的搖晃,卻是穩當得多,還能一面緊抓壁繩,一面在我旁邊說話。

「賢侄,賢侄,其實你臉色不用那么壞,吃壞東西只要拉出來就好,東我不知道西吐光也只要再吃就好,海上生活就是這樣,久了你就習慣了,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跑船哪有不遇風浪的呢?」

「干你娘親,你別睜眼說瞎話好不好?我們這哪是遇到風浪?我們根本就是遇難了。是遇難啊,你聽懂沒有?」

我抓過茅延安的衣領,把他硬拉到船艙旁邊的小窗戶,一起往窗外看去,只見漆黑如墨的海水,交相拍激出洶涌的浪花,眼中所見的遼闊海域內就只有我們這一艘船,彷佛在這死寂的蒼茫海天中,只剩下我們而已。

狂風吹在桅竿上,繩索發出鬼哭般的恐怖嘯聲,輕易把窗戶拍破的海水,早就把我們渾身弄得濕透,咸咸的海水沾在身上,再厚再多的棉衣也無法保暖,被海風一吹,冷得渾身直打哆嗦。

這些只是讓我們身體冰涼的理由,但真正讓我們打從心里冷出來的原因,是前方數里處的漩渦群。在風浪的洶涌激盪下,海面不知何時出現了漩渦,時隱時現,伏藏著吞噬船只的危險殺機,特別是當風浪更盛,漩渦群開始兩兩合流,迅速擴增規模與波及范圍時,更是看得我們兩眼發直,一顆心筆直往下沉去。

「看到沒有,那是大漩渦啊……媽的,這直徑怎么看都起碼有三里,被卷進去鬼才能活得出來。」

「賢侄,我不該打岔,不過我實在很好奇,鬼怎么能活得出來?」

「……去問你媽,這么高難度的問題,別挑這么明顯的時候來問。」

我口氣不好,因為就連呆子也看得出來,我們的船絕對沒能力掙脫漩渦吸引,而且我們已經開始朝漩渦的方向被吸過去了。

「該怎么辦?該怎么辦?這種時候……該用魔法嗎?魔法該怎么用?」

雖然以前曾經搭過船,但那都是在半日行程的近海走走,我不曾有過海上遇難經驗,更乏於對策,現在乘船出問題,唯一想到的就是用魔法脫困。

要從魔法方面想辦法,那就要找我們一行人中的最強魔法師過來,但是阿雪對於暈船這檔子事情很沒輒,暴風雨開始後沒有多久,向來以身強體壯為自傲優點的她,就已經倒得再也起不來;就連那頭趾高氣昂的龍豹,也感染了主人的重度暈船,不復往昔的凶惡,病厭厭地躺趴在阿雪床下,動也不動。

現在情勢危急,就算她們暈得再厲害,也得把這兩大戰力給挖起來,研究看看有什么方法逃生才行,但也就在這時候,那位肩負著眾多旅客性命重任的老船長,用他重腔調的方言喊了幾句話,隔著風雨聽不是很清楚,但在他喊完之後,整個船就開始轉向。

「禍兮福所倚,賢侄,睜大眼睛好好看吧,這是你蒞臨東海的第一個驚奇喔。」

彷佛與茅延安的話相配合,整個船身驀地一陣劇烈震動,好像被什么很強大的力量給打個正著,那一瞬間的震撼力,讓船上所有人都站立不穩,除了早有准備、抓住壁繩的少數人外,剩下的全都滾倒在地,狼狽不堪。

「發生什么事了?」

突如其來的震撼,使我不安,但是隨之而來的輕飄飄感覺,更使我感到錯愕,急忙掙扎起身,往外頭一看,只見在強風豪雨當中,整艘船赫然以一個仰角弧線飛了起來,船底脫離海面,而一道巨形規模的涌泉噴柱,在我們剛才行經的位置陡發陡落,那一瞬間的噴發,壯觀至難以形容。

「這一區以前是火山群,海面下常常有強勁的伏流,不定時噴發出來,只有老資格的水手能夠預測。剛才老船長就是知道我們沒能力脫離漩渦范圍,所以才藉著沖激泉的力量,把我們的船反推出去。」

想不到還有如此脫險妙法,我被異想天開的奇景弄得目瞪口呆,看著船只乘風而起,在空中畫出一條充滿力道的弧線,迎向滿天暴風雨,在金色雷電的閃耀中,脫離了巨大漩渦的吸引范圍。

「喔喔,大叔,你果然有一套,找你雇船還真是對的,大叔,這次真的要誇你了不起了,你……」

不用花錢的贊美,是永遠也不嫌多,但當我努力向不良中年猛戴高帽時,那位老船長忽然又嚷了起來,這次語氣中有著明顯的倉皇,怎么聽來都不像是在下命令。

從空中往漆黑的海面看去,配合雷電的閃耀照射,明顯可以看到有某種龐然巨物在水面下游動,迅速浮向海面,速度好快,體型也好大,看那長長的巨碩輪廓,肯定不下幾十尺長度,和我們的船只不相上下。

這時,海面的一下震天破響,那頭巨大生物「轟嘩」一聲裂水而出,躍到比我們更高的空中,把迸破海平面時候帶起的咸水,化成滿天瘋狂暴雨,而我們也在這時看清了它的模樣。

那是一頭貌似鯨魚的生物……如果世上有那種一百幾十尺長、身上覆蓋著青藍鱗片的鯨魚……背上似乎有殼,或是有些巨大的紋路,只是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紫色的深邃眼瞳,閃爍著某種難言的智慧,正從上方俯視過來。

和它巨碩無朋的雄軀相比,我們這一艘在狂風中東倒西歪的船艦,就像小蝦米般脆弱,尤其是在那雙深紫色的眼瞳朝我們望來時,更讓人感覺到一股無法呼吸的不安。

「喂,大叔……」

「這個嘛,福兮禍所倚……跑船哪有不遇風浪,考慮到我們所在的位置,遇到一兩次船難也是應該的,總而言之呢……」

巧言令色,笑得滿面燦爛的茅延安,把手往我肩上重重一拍,沉穩的力道,讓人全然感覺不出他是否恐懼,我甚至覺得他笑得連牙齒都在發光。

「……我們就一起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猜猜看來生……哦,不,是下次見面會在哪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