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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xcaozz 5111 字 2020-12-26

廚房邊上,離夏從窗口朝著下面望去,能夠清晰地看到前進東道上的路況和周邊的一切變化,左手邊的省道邊上那紅火的書店、東方紅照相館和大眾浴室如今已經被手機和家用電器以及餐館取代了,經過這幾年的不斷擴建開發,面貌煥然一新,日新月異之下甚至都讓人忘記了那里的過去。

代表著泰南市良鄉鎮標志性的鬧街雖說繁華大不如前,卻依舊能在密集的攤位擺放和人頭攢動看到它那曾經輝煌的歷史發展。

轉而向東看去,文娛路已經不能算作文娛路了,早先的水泥路被軋得坑坑窪窪,離夏微微轉動著那秀美的大杏核眼,便把目光注向畢業多年,如今早已變成職業中專的一中老校址。

路東這老一中的房子還是平房,二十多年過去了已經算得上是危房了,說是給它改成了職業中專,其實哪里有人投資修繕,說白了不過是就是那么點事兒,現在大學都不值錢了,一個職專頂用嗎?說了歸其,仍舊還是別有用心之人私下里干的那么點事兒,心知肚明。

沒容離夏唏噓慨嘆太久,身旁便響起了魏宗建的聲音,「看什么呢?」

離夏微微一愣,用手指著夾在眾多房屋當間兒的老一中,努了努嘴,說道:「這片地界如今成了這個樣子……」

順著離夏的手指方向,魏宗建看到了老一中,也看到了學校西面的教職工宿舍,望著老一中寬闊的大門,魏宗建的眼前浮現出當年學生時代的場景,耳邊似乎都聽到了讀書的聲音,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那曾經就讀的老七班也如這老一中的大門一個樣子,破破爛爛。

牽動著心神,魏宗建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好多東西都從眼前消失了,太快了。對了,咱老家拆遷的事兒上你沒得著信兒嗎?」

「干嘛問起這個問題?」離夏搖了搖頭,這謠言傳了好幾年了,她卻從未在老局長嘴里得著過確切的答復,反正現在老家人去宅空也沒人住了,回去也是徒增傷感,便始終沒有再去。

「就是想起一些過往的事兒,隨便說說!」

離夏知道魏宗建心里憶起了什么,看他那出神的樣子,離夏的腦海中又何嘗忘記過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

「你們將來的理想是什么?」這個問題離夏不止一次聽楊爽問起過,每次他都微微一笑,而離夏的回答也很簡單,「讀完高中念大學,回老家工作!」離夏舍不得遠走,心有所戀,而她也從魏宗建的嘴里不止一次聽到他的答復,「努力學習,將來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多掙錢,孝敬父親。」

離夏看著楊哥,也會不經意地問他一句,「你將來的理想是什么?」楊哥這個人很爽朗,每次學校放假回家都會邀請離夏和魏宗建去他們家吃飯,都不知去哪里蹭了多少次了,每當離夏問起他提出的問題時,楊哥總會把眼神瞟向廚房,然後嘻嘻哈哈湊到離夏的身旁,用手摟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什么理想不理想的,想那么多累不累啊……」別看楊哥動手動腳,其實離夏心里很清楚,楊哥這個人表面看上去倍兒隨便,實則對那男女間的關系很不感冒。

每次都是這樣,基本上很少聽楊哥正經說上一回,然而卻在高中畢業之後的那次小聚中,楊哥酒後說了一次,「將來我要養家,養我媽媽。」給離夏內心觸動很大,這不光是因為楊哥的真情流露,還有他媽媽的溫柔體貼、以及那炒得色香味俱全的一手好菜……

「你怎么了?」魏宗建怔怔地看著離夏,見她有些失態,忙伸出手來替她擦拭嘴角。離夏臉上一紅,用小手掩飾著,嗔怪了一句:「還不都是因為你。」魏宗建呵呵傻笑,他是茶壺里煮餃子,別看嘴上說得話少,可心里有數,早就猜到了離夏心里想的是什么,輕輕說了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離夏抿嘴笑了起來,被老公道破了心里,說道:「你也想他們了吧!」隨後喃喃起來:「電話倒是總有聯絡,可就是見不到人,這掐指一算也有三四年沒看見她們了,真不知再回來時還記不記得這里……」於眼前浮現出三四年前溝頭堡拆遷時的場景,離夏回想著楊哥和他媽媽,不過呢,就是始終也沒見到楊老師的身影。

下午三點多鍾,老離隨著閨女姑爺離開了兒子的家,車子剛到小區門口便被前面的車輛堵住了路,看那周圍聚了好多人,七嘴八舌不知說些什么,看樣子又不像是打架斗毆。打開車窗聽了聽動靜,立時傳來呻吟聲,「哎呦~撞人啦,撞死我啦~」,這道聲音持續從一個人的嘴里嚷嚷出來,與此同時,還夾雜了一群看眼兒的議論聲,

「這屄瘸子專門在這條道上訛人,怎沒把他撞死呢!」

「可不么,撞死屄養的一了百了,省得他屄成天碰瓷兒。」

「這車里的司機怎么搞的?就不知道報警打電話嗎?他一塊的出租朋友呢,家里人呢?」

「他可真雞巴會挑人啊,專撿歲數大的司機截,就得給這瘸子鼓搗派出所去,弄一次揍一次,給屎打出來就不敢再碰瓷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透過車窗被離夏一家人聽在耳朵里,呈一邊倒的趨勢,很顯然,這個碰瓷的人大家都熟悉,對他的膩歪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離夏一家都不是惹事的人,看了兩眼也就把車窗撩上了,魏宗建剛鼓秋著車子准備拐上正道,這時,打東邊疾行而來的一輛小寶馬便橫在了他的頭前十幾米處。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隨意的人,很奇怪的是,關車門前他用的是腳後跟把門磕上的。

「這不是趙哥嗎?」離夏眼尖,誠誠也看到了,娘倆先後沖著魏宗建說了一句,這趙哥下車也不講究,用腿一磕一碰,把車門子關上了,簡直太隨意了。魏宗建也注意到了,忙稍著車,把自家車停在了右口的商鋪前,隨後走下車來。

人群外頭魏宗建踅摸著看到一個穿著普通的人趴在出租車的鼻子前,正搖頭晃腦地嚷嚷著。就見趙哥湊上前去看了看,隨後臉上飄起了笑容,指著這個人喊了一嗓子:「我道是誰呢,呵呵,我說你給我下來,聽見了嗎?」

被趙哥連比劃帶嚇唬弄下了車,細端詳了一下這個碰瓷的人魏宗建覺著有些眼熟,不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正搜腸刮肚去想,那邊的趙哥又呵斥了一聲:「姓許的,睜開你狗眼看看我是誰,你再裝別怪我不講情面啦。」

「乍穿花鞋高抬腳,有錢不識老同學啊你~我這又沒礙著你事……」那個被趙哥呵斥的人從車子上出溜下來,臉上有些掛不住,說話時嘴巴像撅嘴鰱子,又似豬拱子,向外翹著。看他那樣子,年輕時的模子也不是老實人,經由這么一鬧給人留下了一個更加不好的印象,何況那聲調和他那一雙倒三角眼,給人的感覺就更陰了。

「哼哼,虧你還記得,我告你許加剛,你再跟我胡扯的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現在馬上給我走,越遠越好。」趙煥章戳戳點點地說了一句,隨後掏出自己的手機。

「是是是趙老板,你還計較跟這樣的我,我有錯還不成……原本的時候,是他撞了我的,但是你認識他也認識我,所以看在咱們的關系,我不能計較……」見趙煥章撥打手機似乎在叫人,那叫許加剛搶著白連連說了兩句,說的那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根本就不叫人話。隨之他晃悠著身子分開眾人瘸拉瘸拉地用右手拄著那條殘腿急忙溜開,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沉不定,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可那雞屁股嘴卻似乎還在給他自己找著台階,不停地嘟噥著:「了不起有什么啊,哼,想當年我跟……」,或許是他覺著自己嘴里所說的有些過頭,回頭掃視了一眼趙煥章,轉回頭時正走到魏宗建的跟前,皺了皺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宗建,回頭又掃了一眼身後的趙煥章,莫名其妙地帶著笑意哼哼道:「兒子們都有錢了,連老子都敢嚇唬了……」

「許加剛?」瞅著那個碰瓷的人魏宗建心里琢磨了一下,思來想去終於知道是誰了。那個人跟趙哥不是一個鄉鎮的嗎,早些年上中學前還曾踢過幾次球,後來就不見了蹤影,這個人給魏宗建的感覺很一般,早前曾聽楊哥和趙哥說起過,說話辦事好像挺不招人待見的。魏宗建就鬧不明白了,楊哥老家那個鄉鎮都已經評改搬遷了,那個姓許的怎么還會出來干這種下三濫的事呢?

他是沒鬧明白,卻給分開人群走出來的許加剛碰了一下。「別擋著影響我走道。」這個地不平的人也是,不說自己腿瘸,末了還數落魏宗建的不是,魏宗建閃身躲到一旁,生怕被他訛上,沒搭理他。

插曲過後,魏宗建急忙上前跟趙煥章打過招呼,這才發現車里的老者是煥章的父親趙伯起,見他哆里哆嗦,趕忙掏出手機,准備給醫院掛個電話。

「魏哥別打了,我剛打完,你這是剛回來嗎?」趙煥章擺了擺手,車里的老爺子似乎緩了少許,也跟著說了一句:「小魏啊,我沒事,這都是老毛病了……」

「老爺子您都六十多了怎么還干這個啊?」這老年人的思想就不能以常理去思考,但這么大歲數了還在忙碌,就讓人有些不解了,魏宗建朝著煥章他爸說了一句,這時候離夏帶著父親和誠誠也走了過來。

「哎呦,這一家子都出來啦!誠誠過來!」瞅著眼前這幾個人,唯獨沒看到張翠華,趙煥章心里還納悶呢。腦袋上掛著大火爐子,熱辣辣的叫人難以忍受,煥章又忙道:「你看看我,盡顧著說話了,這可不是待著的地界兒,你們要是忙就先走,咱回頭再聯系……」

趙煥章攙扶著父親,魏宗建忙上前搭手。這時,好幾個司機老師傅也湊了過來,煥章忙感激連連地道謝,替父親感謝這幾個多年在一塊的車友,對虧他們打了電話把自己叫了過來,又趕忙表態,一半天請這幾個老師傅吃飯,叫他們幫著把父親的汽車開到自己家。

「我現在也沒事兒,就是送孩子姥爺回趟老家。」

救護車響著鼻兒開了過來。把老爺子送上了車,煥章朝著父親說道:「您就聽我的話,在醫院里多歇幾天,這車讓他們開回去,就跟您說的一樣,啥事也沒有,在醫院里將養幾天再說。」

把老爺子攙扶上車,目送著救護車離開,見魏宗建一家人並不著急,煥章上車之前念叨了一句:「一會兒我做東好了,咱們蓬萊閣見,可有段時間沒跟你喝了,都來!」

道了別,離夏一家人上了汽車,過了省道朝西一直扎了下去,車速並不快,二十多分鍾後便到了老離的故居。

這個小區是九十年代後期建成的,離現在的時間有點久遠,不過一花一草對於老離來說那都相當親切。看著里面穿著大褲衩子趿拉板兒的人,老離覺得他們離自己很近,很真實,而那些樹蔭里搖著扇子、端著茶壺下棋看棋的人對於老離來說,就更親切了。這是一種回歸後的心情,恍如隔世卻又放松,而當老離雙腳站在地上時,面對相鄰的招呼聲,他的心里真有一種腳踏實地般的感覺。

老離回來的消息不脛而走,老鄰居把他圍在當間兒問長問短,他自己也是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看到父親臉色終於沒了愁容,離夏打心眼里替他高興。

回到家里,這屋子里的一切如故,只是空氣質量不算太好,當離夏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時,書桌上面擺著的塑封信箋不由自主地闖進她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