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五仙論道(1 / 2)

人竟然可以站在湍急的流水上,手上還托著千鈞巨石,踏波而行。

歌聲悠悠,繞耳不絕,仿佛將人的心念托上雲端,一睹仙人的風采。

石坪上的眾人怔怔地看著流水上的身影,甚至有人揉了揉眼睛,幾乎無法置信。怎樣的武功可以做到這一步?他們想遍無數江湖英豪,天南地北奇人異士,直至自家掌門、祖師,無人可以做到!

優揚的余音在天地間回盪,如同整個世界盡在掌握,「有人天上來……」,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仙人?

「姓陳的,不要欺人太甚!」老頑童怒喝一聲,卻掩飾不住眼中的震撼。

青衣人靜靜地站在河面上,從容優雅,氣度超然,寬大的衣袍隨風飛揚,宛如路過的仙人。他沒有看老頑童,只低著頭,凝視青山在碧水里的倒影,水波映上他的眼簾,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

然後他揮揮手,那巨石就飛了出去,如呼嘯的隕石墜落砸在石坪上。一記天崩地裂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發脹,大地抖動,亂石崩飛,數個江湖好手被砸成肉泥,寬大的石坪裂開一道深深的壑坑。

眾人大駭,紛紛退避,一燈大師等人亦是心中一寒,如臨深淵。混亂中,黃蓉當先反應過來,急令眾人撤離石坪,這青衣人武功超凡入聖,非人力所能敵,若是趁亂大開殺戒,不知要死傷多少。

正混亂間,忽見那青衣人縱身一躍,瞬間化為天空上一顆黑點,黑點升到巔峰又急速墜落,如一座山峰般壓倒下來。

一燈大師心神一動,便要前去相阻,忽見一個威武巨漢撲躍而去,正是「血和尚」雷洪。那「血和尚」方才戰至正酣,殺氣四溢,又施展金剛不壞秘法,將「悲喜和尚」戰敗,這時見青衣人如魔神般從天而落,想也不想便迎了上去。

「速退!」

一燈大師低喝一聲卻已來不及,只見那雷洪怒吼一聲,一把大鍘刀脫手飛出,整個人也化身一尊金光閃爍的大佛,如巨神般騰躍而起。

晴澈的天空上,出現一只光潔的裸足,它一塵不染,不帶一絲煙火氣息,在視線中急速變大,便連腳上的紋理都纖毫必見。那腳從天而落,踏過鍘刀,鍘刀四碎,踩過拳頭,鐵拳化泥,一路摧枯拉朽,踩著「血和尚」金剛不壞的肉身碾壓到石坪上,將他踏成一灘肉泥。

滾燙的血肉如暴雨般傾瀉,石坪上仿佛炸開一朵血色的蓮花,蓮花散後,一切都被染成一片紅色。

方才還力戰兩大人境高手刀槍不入的「血和尚」,此刻卻在青衣人腳下化作漫天血雨,如螻蟻般脆弱。離得最近的烏悲被淋了滿身的血肉,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身便要遁走。

青衣人轉頭看去,眼中精光一閃,虛空中仿佛炸開一道閃電,那烏悲瞬間定在原地,鮮血從全身各處噴涌而出,雪白的骨骼從血肉中擠落,整個人如同一具皮囊癱軟在地,骨肉分離。

「阿彌陀佛……」一燈大師宣了聲佛號,腳步未動,身軀卻已佇立在青衣人面前,仿佛一直站在那里。

青衣人雙目一凝,開口道:「想必這位便是一燈大師,果真佛身無量,通澈空明。」

「施主武功通天徹地,當看破凡塵一心尋道,又何必妄做殺孽,染指血腥?」

「雲雲眾生不過過眼雲煙,難逃命數輪回,大師又怎知此非天道假我之手,行朔魂之事?」一燈大師佛心微動,便知魔主心念,這誅心之言悄然而起卻端得凌厲,稍後怕是凶險異常,他一邊傳音黃蓉一邊道:「天生萬物,命由己造,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魔主道心未果,豈有假道之念?」

「好!」魔主撫掌而贊,又道:「天地生而不仁,萬物皆芻狗,今日我殺人,明日我斬花,那佛不言,未嘗不是慈悲之事。」

「阿彌陀佛,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魔主執著生滅,八苦便在,一切有為法如夢如影,果覺因心,念無念念。」

「禪唯心也,佛國何在?」魔主大笑道,「那佛有慈悲,不去渡眾生,卻教你念佛,非是佛渡眾生,乃眾生渡佛!」

一燈大師聞言,神情驟凜,連宣佛號。

卻說黃蓉等人退下石坪,眾人回過神來紛紛呼喝誅殺魔主,黃蓉一番嚴令才勉強制止,她急聲道:「諸位稍安,魔主此番親臨非同小可,切莫上前干擾三位前輩。方才一燈大師傳音於我,令諸位當即撤離,退守臨安不得有誤!」黃蓉說完又是一陣喧嘩,更有不少子弟刀劍出鞘,抵死堅守,黃蓉一番安排收效甚微,只好令眾人後退百步,結陣以待。

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魔主如此膽大包天,竟單人獨闖武林大會,此般豪邁氣概,縱是黃蓉與之敵對,亦甚為欽服。想到傳言中這魔主一人殺滅武當三位前輩,戰少林,屠日月,武功不知高到何等境界,再看一燈大師等人面色凝重,便知稍後定是一場驚天大戰。

化境對決,非同尋常,動則山崩石裂,草木枯榮,周遭天地為之變色。黃蓉雖未登臨此般境界,卻自小與之相伴,見多識廣,知曉此戰無論輸贏,外人都難以插手。想那黃葯師當年一夜間屠滅數家門派,滴血未沾,郭靖出入十萬大軍,萬箭不能傷其分毫,料這魔主還要更勝一籌,不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黃蓉回想著方才他從天而落,舉石踏波,又瞬間腳踩肉泥眼攝白骨,渾然不似人力所能及,若非親眼所見,實是難以置信。

正思忖間,橫刀行走來報知後情,勸慰道:「黃幫主不必多慮,今日幾位前輩在此,又有一燈大師坐鎮,那魔主縱有通天本事也要命折於此。」

黃蓉尚未說話,卻見老頑童擠過來侃侃道:「你這小娃不懂觀勢,那魔主心念滔滔,氣勢正盛,還是趁此時機溜之大吉……」

他說完便要逃遁,卻被黃蓉一把拉住,道:「莫逃莫逃,他們三個若不夠,再加上你一個!」

老頑童一聽,打了個哆嗦,卻道:「我之前與這魔主打過二十招才走,我們四人,也只能打八十招,不可不可,還是速速離去……」

黃蓉一聽,心底又是一沉,這老頑童說二十招,估計十招之內便被打敗,怪不得如此懼怕,堂堂一代化境高手,竟也如凡人一般被拿捏,真如天方夜譚。黃蓉無暇去想,只死死抓住老頑童,這關鍵時候,哪能讓他跑掉?

「你這走了,他們三個若敗,我定也活不成,到時爹爹怕要找你算賬。」

「嘿,那老黃毛,我可不怕他……」

黃蓉無法,只好又道:「爹爹你是不怕,倘若一燈大師身隕,誰又陪你去玩?」

說到玩,老頑童登時啞口無言,喃喃道:「是呀,一燈要是死了,誰來陪我?可不成……可不成……」

黃蓉又好氣又好笑,這時卻沒閑情取笑他,只催促道:「少些嗦碎,快看看怎樣打敗那魔主。」

「這回要打敗魔主,全看一燈!」老頑童注視著遠處的石坪,道:「他浸研化境數十年,無人能比,更在數年前一朝頓悟,踏出那一步,可是比我強太多。」他剛說完,又連忙搖頭糾正道:「也就那么一點點……」

黃蓉想到那道佛音,又想起一燈大師說的「幾個法門」,她心中本有猜測,如今聽到老頑童親口證實,頓時放心許多。對於普通習武之人來說,化境便是人間巔峰,但是黃蓉自小耳濡目染,知曉在絕頂高手中流傳著一個說法,化境之上仍有境界!那是真正的大自在,大超脫,道家謂之「知微妙境」,佛家謂之「覺者」,可惜從未聽聞有人登臨。

黃蓉知道這等秘事乃是化境絕密,況且她境界未到,便是如數獲知也毫無所得,見老頑童說得隱晦遂不再多問,只道:「我看他們刀兵未動,風聲伴身,可已神識對峙?」

「何止神識,這乃是心念交鋒,道意相噬。化境之途貴在修心,刀兵之上更有道念相沖,比之骨肉之傷凶險萬倍,稍不留神便是道消意滅,淪為痴魔傀物,生不如死!」老頑童鮮有地嚴肅起來。

黃蓉心知此言不虛,想那些心志不堅破境未遂者,大多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便是如此。她放眼望去,只見那寬闊的石坪上,三大高手互為依托,將魔主鉗制當中,氣浪滾滾,落葉沉浮,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氤氳籠罩其上。

一燈大師眉頭輕皺,佛心微澀,魔主的攻勢如黑雲壓頂,直擊本心,繞是他意念通透,短時間亦無法化解。

廖無計見狀,一步踏出,宣道:「為而不爭,方得清靜,道法自然,生生不止。」

「那佛去也,那天來!」

魔主笑道:「試問天地不仁,何以養道?」

廖無計一窒,道:「無狀之狀,無物之泉,豈有無之言,莫不可名。」

魔主搖頭,仰天而嘆:「梵言道法,眾生之門,玄之會之,因果循循,何以不墮輪回?那佛應去,那道當消,那天當祭,無法無天!」

廖無計一時無言,沒想魔主道念如此霸道,有如驚濤拍岸,不可掠其鋒。

「說那多有何用?莫如打過!」翁江雪冷哼一聲,氣勢再起,登時將石坪氛圍打破。一燈大師與廖無計身形一震,遙相呼應,三人再次將魔主牢牢鎖定。

「好!」魔主道勢被破,反贊道,「倒也是大道無聲,勢氣相合!」

「哼!莫要容他再蓄勢!」翁江雪大喝一聲,當先出手。只見他手臂一震,一片刺目的光華閃過,那劍已懸在魔主眉心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