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牡丹心嫉(1 / 2)

小龍女與左劍清下山入城,匯合周庸後,在一處客棧安歇。

夜深人靜,小龍女卻難以入眠,正躊躇時,左劍清前來敲門,寬慰道:「見娘親房中燈火通明,料是擔憂丫丫小妹安慰,那魔主功深造化,定不屑宵小之事,娘親不必太過憂心,說不得,也是她的一場機緣。」原來他二人昨日行到半山腰,恰逢魔主從天而降大殺四方,遠遠觀之,恍若天人,丫丫被擒之時亦救之不得,小龍女為此擔憂不已,已整日未曾飲食。

「只怪我功力消退,不能保她周全。」

左劍清眼神一動,道:「莫非那魔主當真天下無敵?武林強者如此之多,便無人能接下他的四大功法?」

小龍女搖頭道:「此人武功早已登峰造極,再簡單的招式在他手中都能化腐朽為神奇,知微知人知天知地,奪天地造化而不可忖度。」

左劍清聞言心中一動,隱約記起一些往事,恍惚不明又似曾相識,仿若一場大霧遮蔽了識海。

「我自習武以來,所遇高手甚多,卻從未見聞如此天人,功深造化近乎於妖,此非武林幸事。」小龍女嘆了口氣,「如今亂世將起,中原內憂外患,江湖又掀腥風血雨,不知這偌大世間,可有一處安歇之地?」

「娘親若是疲累,清兒願為娘親尋得一處世外桃源,恬靜安寧,與世無爭。」左劍清坐到小龍女身旁,拉起她的手,深情道:「娘親行走塵世,清兒便以死相護,若隱居世外,清兒便相濡相伴,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小龍女心頭一顫,卻不敢看他灼熱的眼神,左劍清的心意她又豈會不知,只嘆自己身有所屬,不能予他成全。

「好娘親,這一路山高水長多艱多難,你我相依為伴,當心心相印,多加親近才是。」左劍清說著,抓起小龍女的手放在胸前,再要開口時面前的人兒卻已站起身來,幽幽走到窗前。

「清兒眷眷之心,娘親自是感懷,然而天意難全,又怎能強求?這一路你也累了,去歇息吧……」左劍清見此只能輕嘆一聲,告安離去。

偌大的客棧門窗四閉,里面布滿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他們聚在一起一言不發,眉宇間凝重之極。在眾人上首,七門九派嚴陣以待,團團拱衛著頂樓的房間,一股壓抑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密閉的場間落針可聞,哪怕彼此的呼吸都是那樣清晰,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房門開啟的那一刻。

在這眾人矚目的房間里,廖無計為昏迷的翁江雪仔細診治一番,道:「性命無虞,只是今後怕不能再握劍。」

「嘿,死不了就好,我還當這老糟鼻沒救了……」老頑童唏噓道。

廖無計搖了搖頭,又詢問一燈大師傷勢,見他無礙,才道:「若是黃葯師在此,定能將他治好,可惜遠水解不得近渴。」

一燈大師搖頭道:「翁掌門身為化境遲遲未醒,怕不僅是骨肉之傷,道念也已受創,便是治好也難重回巔峰。」

「他奶奶的,姓陳的忒個厲害!我等身皆受創,老糟鼻險些身死,便連一燈也廢了一條手臂,這樣竟也只能跟他打個平手,昨日若再來一人,定能將他留下,可惜可惜……」老頑童連連搖頭,忽地身軀一震,低頭噴出一口濁血。

廖無計一驚,連忙為他查看傷情,嘴上卻道:「你這老頑童卻也這般倔,都這當口了,還要死撐……」

黃蓉和一燈大師見狀,連忙上前查問,老頑童卻擺擺手笑道:「無妨無妨,我雖受創,想那魔主也不會好過,嘿……,這時候還要去挑戰七門九派,說不得死在誰手里……」

「魔主武功蓋世,四位前輩聯手尚不能殺他,這話又從何說起?」黃蓉問道。

老頑童剛要說話,廖無計卻將他打斷,令他打坐修養,自己道:「門派腹地乃是各掌門破境之所,是為道源,和自身道念、天法暗暗相合,一花一葉皆為所用,威力強絕。譬如我在羅生門,招手間即可發動數門絕陣,將魔主圍困當中;你父親在桃花島,亦可借助五行桃花陣和山河石海對敵。」黃蓉一聽便懂,暗想靖哥哥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有如神助,應是把戰場當做道源之地,只不知那道源是否影響本心,這些年靖哥哥越發的冷漠,已與當初判若兩人。

黃蓉正胡思亂想,卻聽廖無計又道:「我觀那魔主道念強橫,武功登峰造極,縱使身受傷患,又有道源之助,怕也絕難勝之。」

「哼,正好給那些牛鼻子知曉天外有天,免得傲到天上去,說不得,他們現在正看咱們笑話哩……」老頑童不滿地哼哼道。

黃蓉見士氣稍疲,本想激勵兩句,然而想到魔主的可怕,不禁心中無奈。魔主此次公然挑戰七門九派,看似魯莽意氣,實則是一箭數雕的妙棋,既能為魔教扎根壯大爭取時間,又能斬殺各派高手打擊正道士氣,同時也能瓦解剛剛結盟的武林大會,使其各自為戰,無法凝聚。

黃蓉一時無可奈何,想到如今丐幫人才凋敝,更無化境人物,那魔主若來戰,靖哥哥定會代她出手,到時怕是凶多吉少。她嘆了口氣,跪倒在一燈大師面前,道:「魔主武功高強,正道危急,今若人心渙散,再無取勝之機,還請大師登臨盟主之位,主持大局!」

一燈大師連忙將她扶起,道:「黃幫主何出此言,我本無門散人,何能服眾?不若另擇賢人……」

一燈大師尚未說完,廖無計也道:「還請大師莫要推辭,我等心系自家,行事難免有失,大師慈悲為懷,正是眾望所歸。」

二人一番勸說,一燈大師仍辭不受位,老頑童眼珠一轉,便道:「你這去當盟主也好,那些後生拼不過魔主便被斬殺,好生無趣,你若去,說不得能與他同歸於盡哩……」

黃蓉二人聽他說得荒謬,正要勸解,卻看一燈大師頷首連連,應道:「如此,我便去這一遭。」盟主之位,位高權重,常人求之不得,哪怕之前黃蓉、廖無計和翁江雪也為之賭斗,豈料一燈大師卻視如敝履,眾人奉他他不應,反倒老頑童說有殺身之禍,他卻欣然而往,真個奇哉怪哉。黃蓉二人不得其解,見老頑童擠眉弄眼頗為得意,心中也松了口氣。

門緩緩打開,黃蓉等人依次走出,見樓下人影叢叢翹首以盼,心中愈加沉重。

她深吸口氣,開口道:「翁掌門無恙,魔主也已身受重傷。此次魔教公然挑戰,用心險惡,值此危急關頭,務必凝聚一心,共抗外敵。」

「今推舉一燈大師為武林盟主,唯令是從,望諸位同心協力,扞衛正道。」

「參見盟主!」「扞衛正道!」

群雄紛紛響應,聲震雲霄。

昨日魔主從天而降,不可一世,帶給眾人的壓力有如黑雲壓頂,讓人喘不過氣,心中那一絲爭勝之念也煙消雲散。如今正道凝聚一心,群龍有首,眾人聲聲呼喊中,將積聚的憂懼通通發泄,魔主的壓力愈大,抗爭便愈大。

武林大會行至此刻,竟是異常的順利,一燈大師登臨盟主,群雄心服口服,若非他最後關頭斷臂一指,將魔主重傷,眾人今時也不知能活下幾人。

一燈大師以盟主之令,命廖無計為先鋒,周伯通為側援,黃蓉為統幕,七門九派均有其位。黃蓉人盡其用,將眾人打散分派委以其任,一番安排已近晌午,卻猶自心神振奮。

驀然間,黃蓉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武林大會悄然結束,一如開始時那般波瀾不驚,眾人一批批散去,待都走盡,黃蓉又與一燈大師等人密談半日,這才去與丐幫弟子匯合。

黃蓉心事重重,詳盡安排好胡長老事宜,確保絕無差錯,這才小睡片刻。待她醒來,院中只剩下胡長老和尤八二人,那尤八左右無聊,直催著胡長老一同去春坊快活,見黃蓉醒來,這才訕訕一笑,假裝無事。

黃蓉令二人待在客棧,自己獨自外出,走到一處街巷,忽見巷中一人遙遙招手,黃蓉心中一動,徑直離去。又走過數條街,那人出現在前方,向她擺了擺手,走進一間衣坊,黃蓉想了想尾隨而入。

那是一個少年,見她進來,撩起一片紅綢道:「江湖自有佳人行,裊裊挪挪入我夢,夫人定是中原第一美女黃蓉了。」

「你是何人?」

「我是夫人所尋之人。」少年笑道。

黃蓉搖搖頭,轉身欲走,卻聽那青年道:「蒙人緊逼,襄陽告急,趙家如今自顧不暇,斷不會派一兵一卒,各方諸侯隔岸觀火鼠目寸光,能救襄陽者,唯嵇家是也。」黃蓉轉過身來,細細打量面前的少年,只見他身軀魁梧,目露精光,雖頗年少,卻儼然有高手氣質。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嵇家少主嵇霸。

「嵇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又怎會派兵救援襄陽?」

「嵇家野心不假,卻也知唇亡齒寒,若蒙人大舉入侵,生靈塗炭,焉有我漢人容身之地?」嵇霸嘆道,「世人皆知嵇家之野心,卻不知嵇家之忠心,趙家難守其國,嵇家迎難而上,邊陲蒙將得我珠寶而不發,烏山國師享我佳麗而不動,其中凶險艱辛,難為外人所知。」

黃蓉對邊陲之事知之頗深,知其所言不假,她之所以放過那烏喜和尚,也是有此顧慮。黃蓉本已對趙家死心,如今聞得嵇霸所言,雖知他是反賊,卻仍大為贊賞。

「蒙人勢大,我中原卻人心難聚,納貢稱臣不過飲鴆止渴,終有一日天下大亂,不知小兄弟可有法子?」黃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