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大明奸臣的小情詩》/ 殘星
沒過幾天, 審案的時候就到了, 由於這件事牽扯到老對手清流, 嚴世蕃自然不能不萬分關注。
審案那天, 蕭詩晴早早守在了府門口,嚴世蕃一回來, 她便迫不及待地問:「審案的結果如何?」
嚴世蕃的語氣有點失望:「畢竟出了人命,我本以為這次一定有徐階好受的,誰知道案子審得異常順利,那個小環的爹,確實只是勞累過度而猝死。」
「什么?」蕭詩晴一驚, 「張居正沒有把那塊衣角給審案堂官?」
嚴世蕃莫名其妙:「什么衣角?」
蕭詩晴一噎,自從知道了小環和張居正手中握有證據,為了避免不測, 她連嚴世蕃也沒有告訴。但如今她也不能再隱瞞:「小環從凶手衣服上撕下來的啊!」
嚴世蕃瞧著她, 目光慢慢多了點玩味:
「如果真的有這個證據的話……」他若有所思地笑了兩聲, 「蕭詩晴,你不會真以為, 張居正還是幾年前那個進京趕考的書生吧?他現在是大明翰林院庶吉士, 未來的儲相。」
「張居正也參加了這次審案, 作為小環的朋友也作為人證,他不但沒有把你所謂的證據上交,還幫助徐階說話。」
蕭詩晴怔住。
好半天, 才聲音干澀地問:
「這是張居正的意思, 還是徐階的意思?」
「即便不是張居正的意思, 也是徐階的意思。」
嚴世蕃道,
「何況,張居正是徐階的學生啊,他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吃這種虧?蕭詩晴,你還真是傻,你怎么會想到讓小環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張居正?」
「現在官府恐怕已經將審案的結果通知給小環,那小女孩現在是徹底輸了。」
嚴世蕃的最後一句話,在蕭詩晴耳邊已經模糊了,那年輕書生的面龐在她眼前浮現,多年前,那一字一句的話語在她耳邊回響。
……
「……張某從小誓與奸臣勢不兩立,唯願除盡嚴黨這類貪官污吏……」
……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蕭詩晴猛然站了起來。
嚴世蕃一把拽住她:「你去哪兒?」
「我去問張居正。」
蕭詩晴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慌張無措。
嚴世蕃抿抿唇:「沒用的,徐階做事向來縝密,若有證據,也肯定早就被他們燒了。」
「可……」
她還想掙脫他。
嚴世蕃死死地拉住她,怒吼的聲音震在蕭詩晴耳邊,讓她幾欲眩暈:
「蕭詩晴,別傻了!你現在是嚴府的人,徐階他們不好對付,不要隨隨便便給我惹事!」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那我去找小環,我去安慰她!」
嚴世蕃驀然松開她,嘆了口氣,總算沒有再攔。
蕭詩晴剛走出書房門,正撞上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往里趕,那丫鬟定睛一看,原來是蕭詩晴,便直接喊了起來:「蕭姑娘!」
蕭詩晴聽出這是紅葭的聲音,便應了聲。
紅葭停在門口,氣喘吁吁,
「蕭姑娘,原來你在這里,我總算找到你了。」
蕭詩晴心里一沉,隱隱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怎么了?」
紅葭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嚴世蕃在旁邊了,急道:「我剛剛從外面采購回來,聽說福祿客棧那個叫小環的女孩死了!」
「什么?」
蕭詩晴只覺天旋地轉,踉踉蹌蹌後退幾步,幾乎跌倒在地。
嚴世蕃一把扶住她,蕭詩晴還是站不穩,他攬過她的雙臂,將她圈在懷里,讓少女的背靠在她的胸膛。
紅葭也處在震驚中,緩了口氣,顫聲說:「是自殺……」
感受到懷中的女孩在顫抖,嚴世蕃心里也是一陣疼,忍無可忍地怒斥道:「紅葭,你也不看清現在是什么狀況,還來說這些話!」
紅葭委屈地癟了癟了嘴,便離開了。
蕭詩晴再看向嚴世蕃,眼光已是一片朦朧,眼眶里盈滿了淚水,看得嚴世蕃心碎。
***
翌日,翰林院。
朗朗的讀書聲透過窗子傳到外面的院落,教室里,一排排庶吉士正端坐在桌案前,聽老師授課。
他們身上承載著大明的希望,更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每當望著這一群學生,講台上的徐階都感到心胸豁然開朗,仿若能忘掉一切朝堂中的陰謀詭計,沉醉在這書本上的聖人之言,為臣之道中。
講到最後一頁,徐階臉上帶起慣常的微笑:「第一堂就講到這里,下課。」
師生互相問禮完畢,徐階便走出教室,教室里很快不像先前那般規矩,一群學生興奮地湊上來,圍在一個眉目清俊的年輕人面前。
「太岳,聽說昨天福祿客棧那件案子了嗎?」
「太岳兄就是協助徐老師審案的,怎會不知?」
另一個庶吉士插嘴。
「不是那件事,我是說,昨晚那個客棧老板的女兒死了,太岳兄可知道?」
「那女孩,好像叫小環……」
身旁庶吉士紛紛竊竊私語起來,望向人群中央的張居正。
「嗯。」
張居正終於淡淡點頭。
他無心理會同窗的話語,暗暗握緊了手指,把視線轉向窗外。清晨的陽光泛著白色,他的瞳孔倒影著窗外的陽光,顯成一片冷漠的淡金。
***
嚴府的書房內,蕭詩晴一夜未眠,嚴世蕃便陪了她一夜,總算讓她冷靜了下來。
少女靜靜地坐著,身邊放著一杯熱茶。
那是嚴世蕃為了讓她情緒冷靜下來,親自給她泡的。
對於嚴世蕃能這么主動地安慰自己,蕭詩晴還是挺驚訝的,只是她思緒紛亂,無心體會嚴世蕃的舉動是什么意思。
嚴世蕃看著小姑娘紅著眼睛,捧起熱茶喝了一口,平撫了一下心情,才道:
「說穿了這只是一件小事,你也犯不著為此傷心,徐階他們得了便宜,也對我沒什么太大損失。」
蕭詩晴冷笑。
這就是嚴世蕃,無論何時,總是把利害關系考慮得很清楚,就像一個冷血人。
「小事?那可是一條人命!」
嚴世蕃看著她,黑眸閃爍不定,還有些嘲笑的意味。
蕭詩晴猛然怔住。
是了,連柳盛的命他也不顧,一條人命,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與我無關。蕭詩晴,是你誘導清流害死了她。」
他慢慢地抱起雙臂,望著她。
蕭詩晴嗓音沙啞:「可我要為她找回公道。」
嚴世蕃語重心長:「恕我直言,即便你去了,沒有證據,大家只會把你的話當成瘋話,更不會在意你。你想為她報仇,是永遠不可能的事。」
唉,這小姑娘什么時候才能明白真正的朝局?他心里無奈地搖了搖頭,勸阻道:
「你若這樣做了,你的對手就不只是徐階,而是朝廷。」
蕭詩晴不自覺抓緊了他的衣袖,咬著唇:「我不想在這里待了,我再也不想見到徐階、徐璠……還有……」她想說出那個名字,可她終究不忍心說出口,只得道,「我要離開。」
嚴世蕃蹙了蹙眉,聰明如他,竟猜不出來蕭詩晴想要說的那個名字是自己還是張居正。
只是他隱隱感到,那個人,是同徐階一樣深不可測、甚至是比他更可怕的對手。
蕭詩晴垂著頭,卻沒發現嚴世蕃的笑容比她更苦澀。
「蕭詩晴,你還沒意識到么?如今這局勢,你已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他嘆口氣站了起來:「你去休息吧,我今天還要上朝,回來再來看你。」
少女默默地點頭,知道自己也不能老打攪嚴世蕃,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小聲道:
「謝謝你陪我。」
少女沖她笑了笑,不過只是勉強牽動嘴角。
嚴世蕃一怔,移開視線咳了一聲,正要說些什么,少女卻已經走遠了。
***
傍晚,嚴世蕃從紫禁城中歸來,蕭詩晴也從回籠覺中醒了過來,經過這一天黑白顛倒,她頭有些暈,不過意識卻異常清醒。
她已經想明白了許多事。她不是生來就在權貴傾軋之中的,更不能接受這些險惡的陰謀算計,即使周圍環境污濁,她依舊要心懷清明。何況,她既然生活在嚴世蕃身邊,就有能力改變一些事情。在不違背嚴世蕃的前提下,能幫的人,依舊要盡力幫,只要問心無愧,無論結果怎樣,那都是命運的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