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人的邀請函(2 / 2)

然後,他在那里一住就是八年。

第九年的時候,那座實驗基地爆炸了。

黑色的火焰如同從地獄而來,將整個地區破壞得一干二凈,愣是將原本自地面凸起的基地炸成了凹陷的盆地。

唯有給自己插了個[鎮山河]的尚君知毫發無損。

他穿著一身馳冥套道袍,自爆炸的煙塵中走出,從爆心地抱出了一個大約八歲的孩子。

「你是誰?」孩子問。

「純陽太虛子,尚君知。」尚君知說。

他將一枚小小的金元寶放在了孩子的手心,隨後飄然而去。

那群不知饜足、攀爬在他身上吸血的政客們,總該讓他們付出代價。

無論是已經接替女人成為了土地神的他,還是那個被迫成為某個神靈力量載體的孩子。

總有一些東西,是人類不該伸手的。

*

「你不走嗎?」他問,手中握著柄閃爍著紫光的三尺長劍。

「我不走。」她答,「這里是我的故土,我的根源。我不會走,哪怕死也不會。」

「可是……」

「哪里有什么可是呢?我又哪里有什么選擇呢?」她笑,一襲火紅的衣裙在風中獵獵,如同燃燒的火焰,又如同升騰在這大地上的烽煙,「我是在這片土地中誕生的[主宰],要么打敗敵人活下來,要么將土地拱手相讓,然後去死——」

「這就是擺在我面前的兩條路。」

「我沒有逃避的選項,即便有,我也不會選擇。」這位出色的女性身背長弓,腰配彎刀,順手的那邊還挎著裝滿了羽箭的箭壺,「別擔心,我若不死,後會有期,如果我死了,這片土地的[印]我絕不會交給那群渣滓——」

「你打算如何?」他問。

「我打算把它給你。」女性攤開手,她的手中收攏著一個小小的盒子,上頭掛著一把精致的銀鎖,「如果我死了,鎖就會自動打開,那么[印]就給你了。如果我還活著,鎖就會保持原狀,等到了那個時候,就要拜托你將它給我啦。」

他沉默著接過那只盒子,放在了貼近胸口的地方。

「你該知道,我本不屬於這里的吧?」他問。

「我當然知道。」火紅的裙擺隨著女人的動作一轉,揚起的裙角劃過利落的弧度,隨後被女人拉起圍在了腰際,「不過沒關系——除了我以外,沒人注意到。」

他一愣。

「畢竟你最開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是站在我的土地上。」女人笑吟吟地看著他,「所以你是我的子民,也是我的眷屬——」

「即便你心無敬畏、不信神祗。」

*

他從黑暗中猛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中是他熟悉的卧室。床頭櫃上擺放著正在充電的智能手機,表示電源接通的小燈正一閃一閃地在黑暗中發出光來。垂下的窗簾縫隙處,已經隱隱有光透進卧房。

他叫尚君知,曾是一名游戲宅和道士,如今是掌管著整片國土的神靈,神靈之[印]繼承自【那個女人】。

他又夢見了那個女人將[印]交給他的時候。

那個女人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位神靈。雖然說是最低位的土地神,但她所管理的領土橫跨了整個日本國境——

從神奈川到東京都,從東京都到山梨縣,再從山梨縣到長野縣、富山縣,最後才是石川縣。

她的領土占據了東海道、東山道以及北陸道的交界處,由於領地過大,因此時常會被其他神靈挑釁。

天照命月讀命和素盞鳴尊大多不怎么管事,他們率領其他諸神遠居高天原,於是地面的人間就成了最低位土地神們爭奪的目標——

為了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信徒、更多的領土和威名。

他嗤笑一聲。

掌管著一方土地的神靈,為了自己的信仰在人類君主的耳畔低聲蠱惑,叫他們征戰、叫他們攻伐,叫他們馬革裹屍,醉卧沙場。

這算什么神靈?

不過是群掌握了力量,於是傲慢了起來的瘋子。

但是那個女人是個例外——她是個笨蛋。

因為她從來都只是為了守護自己土地上的人民而戰。

可是守到最後,她連自己的形體和魂魄都消散了。她的土地被人奪取,她的信徒被人奴役,她的信仰被人壓迫,甚至連名字都被人遺忘。

因此她消失在了整塊土地上,而橫濱是她的隕落之地。

她死之後,她的[印]被尚君知繼承,他手持寶劍,替她斬殺了整個國土上其他的土地神……但那個一直守護著自己土地和人民的女人卻再也看不見了。

手機響起的嗡嗡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從床頭櫃上摸起手機,拔掉了充電線,這才將發著光的屏幕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原本的港黑首領已經死亡,新的首領是對方的醫生,也是我的弟子。需要將您的情報透露給他,讓他來拜會您嗎?】

是夏目漱石發來的消息。

【無所謂。】他在手機上打字道,【如果你覺得有必要,那就讓他來,如果你覺得沒必要,我當然沒有上趕著去見他的興趣。】

這條信息後的備注很快就變為了已讀,但是對面再沒有發來任何信息。

他丟下手機,拉開了卧室的窗簾。

他的窗外,正映著片一望無際的大海。

這里是橫濱,是他自那個女人手中繼承來的領土中的一個城市,也是那個女人的隕落之地。

她隕落之後,掌管著土地的[印]自發地認他為主,於是他就成了這一片土地的神靈。

他並不能說是喜歡這里,也不能說是討厭這里。他只是想要停留在那個如母如長姐的女人最後留下痕跡的地方,所以選擇了橫濱作為他常年居住的地方。

他也曾試著站在普通人的最前面,像她一樣接替她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臣民,但他最後還是放棄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像那個女人一樣,甘願為了自己的領土上的子民們付出一切的。

尚君知輕輕地呼了口氣。

他從房間里推門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斥著海水味道的空氣。

門口正對著的走廊上的窗戶中,遠遠地映著凹陷如擂缽的土地。

自那場神靈掙脫封鎖而造成的爆/炸過後,已經過去了八年。

尚君知在這個刻印在記憶中的年代中,同樣生活了八年。

「雖然做不到如你一般,但是保護這塊土地、保護土地上我所鍾愛的人群,我還是能夠做到的。」尚君知盯著地面,像是在告訴當年的那個如師如母的女人,「我會保護好她。」

※※※※※※※※※※※※※※※※※※※※

qaq